第32章 ,他歲月有虞,她青絲不再
“這才是扁食,張而合穴,內含八寶,是團圓時要吃的,昔時,娘親也常做。”
李避話剛落,顧泣叫喚著守在屋外的婢女抱過樂兒,自己則捧著他做好的那個扁食,尋著路跑的飛快。
邊跑還不忘朝後喚道,“哥哥,你快跟上來,懷書哥哥,快跟上。”
稍白苑裏,李老夫人正掩口暗自垂泣,忽而聽屋外侍女回稟道,“老夫人,三公子及安兒小姐在外求見。”
“避兒?”李老夫人一陣愣神,之後便是喜極而泣,慌不則已,她還以為今早她那樣包庇害他的人,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這個外祖母了,原來,還記得,還念著麽?
“快,快讓他們進來,芳兒,快,讓她們進來啊!”
顧泣普一見門開便扯著李避踏進了屋內,又扯著他朝李老夫人恭敬一禮,將手中那枚李避做的扁食朝她遞了遞,“懷書哥哥方才在做扁食給安兒吃,老夫人可曾用過膳食了?要一起嚐嚐麽!”
李老夫人的話是跟著顧泣道出的,“沒吃沒吃,一起嚐嚐也好,可避兒,,”
她明白李老夫人的顧慮,側臉看了下自方才開始便一言不發的李避,問道,“這樣多的麵粉子若都做成了扁食,那該是多少啊!安兒同哥哥兩個人吃是肯定吃不完的,這扁食既有團圓之意,那多些人的團圓自是會比三個人的團圓要來的熱鬧,對吧!”
她咽了咽口水,屏著氣的等著他的回答,自方才跑來這稍白苑開始,她就在猜,猜李避如她想的那般,心中也是渴望與李老夫人親近的,隻不過,就如前文所講的那般,礙於旁人言語強壓住自己的真實冤枉,以冷漠做危牆,將所有好意都隔的死死的。
“是,三個人的團圓自是比不過多些人,今日是避兒首次作食,如果不好吃還希望外祖母能多多指教。”
“好,好,,”她顫微的手撫上他臉頰,“我的乖孫兒啊!是祖母對不住你,沒護好你啊!叫你小小年紀就吃了這般多的苦,受了這麽多的罪,是祖母錯了,祖母錯了啊!”
顧泣往後站了站,笑眯著眼的看李避那冷漠下逐漸揚起的喜悅,看他將她抱住,溫柔安慰道,“外祖母待避兒很好,真的已經很好了。”
這一餐扁食叫李避徹底解開了與李老夫人之間的隔閡,顧泣站在旁邊瞧著這一切,覺著心樂,也覺著心安,她想著樣子下去,即便她回了度雲庵,她的懷書哥哥也不會太過孤單了。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便是正月。
顧泣記憶裏最黑暗的那天也終於到來。
容德六年的正月初七,太陽似往日般東升西落,光芒射在冰棱上,一排排亮晶晶的讓人舍不得挪開眼,那樣短的路,她走著卻好像那麽遠,一步三回首,師姐領著她帶回了度雲庵。
庵裏的師傅及一眾子師太師姐對著她這一樁夜不會山發了好一頓火,幾番討論後,要她於寸階之上靜跪兩個時辰,而掌刑的正是那當初叫她回山去取經書的師姐,莫念。
天色突然昏暗,烏雲掩過月色猛一下壓垂,低低的似伸手便可觸碰,她居高臨下,笑顏微啟,對著她道,“我原以為師妹會聰明點兒呢!沒想到,還是這樣笨。身歸佛門居然還敢惦念紅塵,惦念了也就罷了,居然還敢與人定親?師妹這棄師背祖做的可還真是實打實的呢!”
對上她的眼,顧泣突然想到在李府時,李避也曾講了好多話本子哄她入睡,裏頭彎彎繞繞算計不止,昔時她隻當故事聽從未入耳更未放在心上,如今,倒是出現了。
說不出喜怒憤恨,她抬頭,“莫安有些問題困於心中,實在難受,不知師姐可否解答?”
“哼,”她嬉笑一聲,“師妹要問的不過是那天我為什麽要你上山吧!”
顧泣不語,隻聽著她接著道,“其實你我師姐妹一場,我縱是再不喜你,也不會真把你如何,叫你回山,不過是想叫師太明白,於度雲庵裏,我才是最適合接管她衣缽的那個,而你,不過是沾了聖女名號的一個無用之人罷了。
不過之後的一切,師妹倒是真讓我出乎意料啊!”
“那師姐可有去過山下李府?今日之前,可有去過?”
出家人不可打誑語,所以莫念根本沒有想扯話騙她,當下就把所有的事講了個明白,一切正如顧泣所想,臘月裏的那封信就是莫念送到李府的,至於由來,怕也是偽造的了。
其目的,大概就是為了讓她能安心的在李府待下去吧!這樣,逗留的時間越長,一朝事發,瑾淵師父及一眾子師叔師伯才會更覺得她過分至極,不可原諒不是麽?
就如現在,可她到底算錯了,也著實低估了她聖女的名號了。
淅淅瀝瀝的雨驟然而落,豆大的珠子砸在顧泣的臉上,讓她生疼,她望向天,緊閉上眼。默默的等著這兩個時辰過去,等著這場雨歇,等著明朝春暖花開,一切又恢複如初。
可這場雨下的實在是太大了,怎麽都不像有終止的痕跡,她掙紮著站起,怒推開莫念,一步一踉蹌的扶著牆走到庵門口。
一切果如那師姐所說,他找上門來了,冒著雨,渾身都濕透了的跪在庵門處,看見她,雙眼瞬間聚光,“安兒—”他高喊兩聲,顧泣聽到了,想下去找他,卻僵住了步伐,“夜寒涼深,施主,還是請回吧!貧尼莫安,在此謝過施主近些時日的照拂了。”
“安兒?”他突然止住話,朝著瑾淵師太她們跪下就是一拜,猛磕一個響頭,“還請師太能讓李避與安兒好生道別兩句,安兒,”他看向她如今著裝,素色長衫曳地,青絲都藏於帽後,換著稱呼道,“莫安小師傅畢竟於我李府逗留過幾日,今日一別太過匆匆,李避歸家時未能瞧見,有好些話都未能與小師傅說說,無奈之下,這才闖山,請師太容忍,原諒在下這無心一次,請師太能允小師傅與在下說上兩句話,今日之後,在下定不會再叨擾貴庵,與莫安師傅也絕不再聯係。”
瑾淵師太有些動容,倒是追著顧泣趕到的莫安,不依不饒道,“師太可不能應允,師妹本就是庵中弟子,貪戀紅塵其罪實重,受罰於寸階不過是想著能叫菩薩息怒,可如今她因俗棄罰於今,菩薩那恐早已惱怒,師太若再依了他們苟兒女私情,恐怕佛祖那是過不去了。屆時恐就隻有燈枯白發賜死師妹了。
師太曆來憐愛師妹,可不能在這兒心軟了呀!”
瑾淵師太看了眼顧泣,想著莫念的話點了點頭,招了招手喚來一眾武丘,道,“請這位施主下山吧!天色已晚,度雲庵實在不便接待。”
顧泣雖也想與李避再話家常,可她始終沒有開口,她知道,如今這樣已是最好的結局了,這遇見裏所以的錯全叫她一人擔著便好。
誰料,李避於慌亂中不知聽了誰一言曉得了顧泣歸庵後所受的一切委屈,說什麽也不聽,拚了命的與眾武丘對抗,企圖進庵,將他的安兒帶回去。
劈裏啪啦的棍子對著他就是一頓亂打,喧鬧聲傳入顧泣的耳朵裏,她沒忍住,從幾個師姐的束縛中掙脫開來,跑出了庵,“懷書哥哥—”踏著水,她一步步跑近他,“別打了,別打了,懷書哥哥,你回去吧!回去啊!”
他昂起沾了泥的頭,朝著她扯了個笑,“哥哥終於見到你了,安兒還好麽?她們有沒有欺負你?哥哥這就帶你回家,別怕啊!別怕。”
“啪,”又是一仗而下,他口嘔一腔鮮血,嚇得顧泣雙腿發顫,她癱坐在那,哭的歇斯底裏,拚命的搖著頭,“別打了,別再打了,安兒錯了,安兒真的錯了,師傅,”她忽然想到什麽,從地上站起,小跑到瑾淵師太身前,“撲通”一聲跪下,“師傅,徒兒求師傅了,叫師姐們住手吧!再這樣打下去,他會死的,師傅,徒兒錯了,徒兒真的知錯了,求您了,就饒過徒兒這一次吧,今後,今後徒兒再不下山了,再不見懷書哥哥了,師傅,師傅—”
瑾淵看著自己的愛徒這樣跪在自己的麵前,哭著鬧著,求饒著,心裏是陣陣不舒服,她看不得自己的徒兒這樣可憐,卻也忍不得自己尊的佛叫人這樣不敬,對顧泣,她忍了,可對李避,她忍不了。
“還不快將你們師妹帶回去。”
“是。”莫念的眼中劃過一抹得意,她拉住顧泣的手,“莫念這就帶師妹回去。”
“師傅—”瑾淵師太仍側目不見她,她知道這一次,師傅也幫不了自己了,遂掙脫開莫念的手,企圖跑向李避,卻遭幾個會武的師姐一把攔住,“莫安師妹,快回去吧!別再惹師太生氣了。”
顧泣沒有聽她們的勸告,仍一意孤行的想要衝破重重阻礙,跑到李避的身邊,問問他,有什麽想要告訴她。
這一夜,大雨不止。
夢境的最後,十三歲的男兒在眾武丘的棍打中,下了山,淋了場寒雨,歲月有虞,而顧泣,也是在那一夜裏被絞了滿頭青絲,並且為安眾人的心,還塗了再不能生發的藥,成了個正正的比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