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個鮮紅一個淡綠 1
陳樨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她已忘記了夢的內容,但那種浸著蜜般的甘美讓她醒來前依依不舍。
幸運的是,這個夢還有著超長的進度條。
“衛嘉呢?”她趿著拖鞋走進廚房,看到的是卻正在忙活的江海樹。以往這個時間點衛嘉會回來吃午飯。
“嘉哥說他中午要出診。他給你留了雞茸粥,讓你起來喝一點兒。我正在煎藕餅,馬上就好了。”
江海樹正手忙腳亂地站在灶台前對付煎鍋,沒看到陳樨臉色瞬間的變化。她朝尤清芬的房間看去,耳邊傳來江海樹的絮叨:“這是芬姨教我的。我問她沒有胃口的人會喜歡吃什麽,她給我講了藕餅的詳細做法,你一定要嚐嚐。”
陳樨覺得連江海樹嘴裏冒出來的“芬姨”兩個字都十分刺耳。
很快,冒著熱氣的藕餅被江海樹端上了桌,盡管邊緣有不少焦糊,但那飄過來的味道似曾相識。江海樹見陳樨擰著眉,以為她宿醉難受,特意挑了個品相完美的夾到她碗裏。
“沒有胃口的人是不會吃這種油乎乎的東西的!”陳樨忽然說。
她的聲音比往常要大,江海樹嚇了一跳:“我隻放了很少的油,我以為……”
“以後不許叫她‘芬姨’,別在我麵前叫。”
“哦,我跟她其實也沒有那麽熟。可她是嘉哥的長輩……我,我以後不叫了。”
“她算哪門子長輩!”
陳樨不屑地說完,發現江海樹一臉茫然。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過激,口氣也重了。她在意的並不是江海樹和尤清芬關係改善這件事,而是藕餅和那聲“芬姨”觸碰到了某個令她厭惡的開關。然而,眼前這孩子又怎麽會知情。江海樹不是那種嬌生慣養的富二代,可他自從跟在江韜身邊生活後,家務事是輪不到他動手的,做飯就更不消說了。
她領受下這份心意,夾起藕餅嚐了一口,清咳一聲道:“火候過了,味道還不錯,配粥很合適。”
“我知道你會喜歡的。”江海樹高興了起來,又往陳樨碗裏添了一個。
“你有受虐傾向嗎?老湊她跟前去做什麽?”尤清芬身體垮了之後性格益發陰沉,陳樨想不通江海樹為什麽要自討苦吃。
“沒事兒,芬……她現在已經不罵我了。”江海樹笑嗬嗬地說。他接近尤清芬的本意是想在熟悉了之後可以照顧照顧她。他觀察過了,趙欣欣每天下午來一次,但早晚的喂藥、送餐、換尿墊這些活還是得有人做的。他現在還處在暑假時期,閑著也是閑著,接過這些工作可以減輕衛嘉的負擔。
近距離接觸下來,他覺得尤清芬也是個可憐人。她身上幾乎沒有一塊皮肉是完好的,聽趙欣欣說是以前在一次化學爆炸的事故中受了重傷。好不容易能生活自理了,沒幾年又中了風。現在隻有左邊上半身能稍作活動,其餘部分的身體基本不能自控,整個人麵目全非,偏偏意識是清楚的。這樣的活法換了任何人都要感到痛苦和壓抑。
陳樨對尤清芬的厭惡從未掩飾。江海樹還發現,衛嘉雖然一直照顧著跟他並無血緣關係的繼母,但他們之間也無太深厚的感情。衛嘉似乎隻是盡力盡責地讓尤清芬能活下去,多餘的一句話都不會說。而尤清芬也不過是除去衛嘉之外無可依靠才寄身於此。真是奇怪的“一家人”。
江海樹有強烈的好奇心,可他知道什麽事能問,什麽事不該碰。就像今天上午,他突發奇想要給陳樨做點兒吃的,在手機上查找食譜時被尤清芬看見了。她竟主動地給江海樹出主意。兩人費勁地交流了好一陣,江海樹用上了筆和小本子,才把一道藕餅的做法徹底弄清楚。
他本想,陳樨和尤清芬是舊識,彼此的了解會更深一些。而陳樨見到藕餅後的表情告訴了他,舊識,也可能是宿敵。
“我昨晚上喝多了,你有沒有聽到動靜?”陳樨不再提尤清芬的事,轉而打聽她更關心的內容。江海樹欲言又止的表情讓她的心提了起來。她的記憶截停在把這些年受的委屈栽贓給衛嘉的那一段,後麵隻有淩亂至不可捕捉的碎片。
“難道……我哭著喊著要衛嘉娶我了?”陳樨嘴裏的粥變得難以下咽,“還是我把他撲倒狂啃了一頓?你快說呀!”
“那倒沒有。”
陳樨剛鬆了一口氣,江海樹又接著說道:“你隻是不停地讓嘉哥陪你上廁所,還不許關門,非要他在門口守著。”
“我……”陳樨捏緊了勺子,又緩緩鬆開。罷了罷了,尋常操作,不要大驚小怪,衛嘉什麽大風大浪沒有見過。她安慰著自己,閑著的那隻手卻不由自主地遮擋在額前:“我還說了什麽?”
“你扯著嘉哥哭了好一陣。”
“啊?”
陳樨明明記得昨晚的基調是愉悅的。衛嘉早上出門前好像心情也不錯,還坐在床前對睡得迷迷糊糊的她說,晚上要帶她去一個沒人的地方鍛煉身體。
“我為什麽哭?”
“我在外邊聽得不是很仔細。隻知道你說手上被衛金桂撓出來的傷口是嘉哥咬的,會得狂犬病。嘉哥給你解釋了好長一段狂犬病的原理,讓你放心睡。你哭著說,你死了以後要把骨灰灑在嘉哥床頭……”
“好了,不要再說了!”
陳樨果斷叫停,她大致上已經清楚昨晚是怎樣的局麵。再打聽下去她可能現在就會哭出來。
她試著給自己找點兒事兒幹以分散注意力。她現在偶爾會自己做做晚飯,煎個牛排、水煮雞胸、拌拌沙拉什麽的,做得還挺順溜,也會與其他人分享她的勞動成果。可衛嘉又打電話回來,說他下午接了個棘手的病例,得留下來觀察,晚上也不回來吃飯了。陳樨頓時又沒了準備晚餐的動力。最後她找到了衛嘉換下來的一件襯衫——昨天她疊衣服的時候就發現上麵有顆扣子鬆動了。
“需要我幫忙嗎?”江海樹看著陳樨穿針引線的架勢十分新奇,像趨光的小蛾子一樣撲騰了過來。
“釘一顆扣子而已。”陳樨淡定地說。
江海樹好心提醒:“可這扣子沒掉啊。”
陳樨的手用力一拽,“現在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