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嫂子們的聚會

  衛樂的房間暖烘烘、紅彤彤地,裏麵擠滿了各種年紀的女性親友。胖姐忙著清點明天一早要帶去婆家的陪嫁物件,段妍飛拿著一套大紅裙子在衛樂身上比劃。衛樂笑得特別甜,她長到二十歲,還從沒有像現在一樣被那麽多人環繞著,注視著,祝福著。


  衛嘉把陳樨帶到衛樂麵前說:“你看誰來了?”


  剛才還笑眯眯抱著段妍飛“姐姐”叫個不停的衛樂在看到陳樨時卻抿起了嘴。


  陳樨說:“樂樂今天可真漂亮。”


  “我不跟你說話,也不認識你。你是壞人。”衛樂別扭地轉開臉。


  “你不認識我又怎麽知道我壞人?我臉上貼著‘壞’字?”


  “你的臉沒字,心裏壞!”


  “衛樂,不要瞎說。”


  陳樨扯了扯衛嘉的衣擺。她注意到衛樂聲音變得尖利,眼角也紅了。比起她那點尷尬,當務之急是不要惹哭一個待嫁的新娘子。


  她說:“要不我先出去一會?”


  胖姐和段妍飛也哄著衛樂,問她到底怎麽了?

  衛樂衝陳樨嚷嚷:“你說過要回來娶我和嘉嘉的,人一走就沒影了。說話不算話,不是壞人是什麽?”


  她嘴上控訴著陳樨,眼睛卻緊盯著門口的方向提防著對方要走。


  周圍的人都笑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有人說樂樂真重情義,有人笑這傻孩子實心眼,還有的悄悄問來的是誰?


  陳樨明白了衛樂的情由,既釋然又難過,偷瞥衛嘉時還有些小小心虛。難道要她告訴衛樂:“我是因為向你哥表白被拒絕了,這幾年都不好意思跟你們聯係?”


  “我這不是回來了?”她輕捏著衛樂粉嘟嘟的臉蛋說:“可惜我的樂樂小美人要嫁給別人了。”


  “你來晚了。”衛樂發出解氣的輕哼,嘀咕道:“別人說女孩和女孩生不出孩子不能結婚,你後悔也沒用。我嫁人了,嘉嘉還在。你別亂跑了,嘉嘉以後還給你做飯!”


  陳樨硬著頭皮掏出一個金晃晃的鐲子往衛樂手腕上套,她說:“這是給你的添妝。你樨樨姐現在經濟還沒獨立,鐲子是我姨婆給我的。你戴著去婆家,希望它能帶給你幸福。”


  衛樂才不管什麽幸福不幸福,她隻知道這鐲子真好看。


  “你……”


  “你什麽你,又不是給你的,別吱聲。”


  衛嘉垂眸看她塗了精致甲油的手輕輕在衛樂的腕骨上摩挲,仿佛聽得到到她此刻無法訴之於口的唏噓。


  “衛樂,收到禮物你該說什麽?”


  衛樂轉著沉甸甸的手腕,脆生生說了句:“謝謝嫂子!“


  陳樨捂著臉笑了,笑著笑著又吸了吸發酸的鼻子。有一瞬她倒希望自己真的是衛樂的嫂子,那樣的話她就有了反對樂樂倉促出嫁的權利。她可以名正言順地說:“咱們不著急,你跟嫂子走……我會和你哥哥一起照顧你!”


  “樂樂這是親自做主把你哥許配出去了?你偏心眼,我也送你禮物了,你怎麽不叫我‘嫂子’?”段妍飛笑個不停。“


  “嘉嘉隻有一個,嫂子也隻有一個。”


  知道陳樨底細的女眷也打趣道:“我們還以為衛樂不懂事,她可精可精了。有這樣的嫂子你們全家就享福嘍。”


  “誰跟了我們衛嘉才享福。”胖姐聲音洪亮。“你們睜大眼睛瞧仔細,這個年紀的小夥子,哪個比得上他?”


  衛樂正色道:“可是川子哥哥比嘉嘉唱歌好聽。”


  衛嘉一個頭兩個大,一時也不知道該跟誰較真。


  陳樨白眼道:“請問你杵在這全是女人的地方不尷尬嗎?”


  他動了動唇,最終還是放棄了,在那些已婚婦女公然開黃腔時撤出了是非之地。


  衛樂的小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拉著陳樨滿心都是喜悅地說個不停,一口一個“樨樨嫂”。


  陳樨實在消受不了這個稱謂,哭笑不得地說:“樂樂,你還叫我樨樨姐好不好?”


  “為什麽?”衛樂眨著無辜的大眼睛。


  “結了婚的人才能被叫做嫂子,再說我和你哥不是那種關係。”


  “你快些和他結婚就是了。到時我叫你‘樨樨嫂’,你叫我‘樂樂嫂’。”


  段妍飛笑著說:“樂樂到底為什麽把陳樨叫作嫂子?我好像嗅到了一點不對勁的味道哦!”


  “因為樨樨姐答應過的……我今天洗澡了,哪裏有味道?”


  “以前的玩笑話罷了。”陳樨對段妍飛說。她雖不認為自己有向段妍飛解釋的義務,但周遭的人都豎著耳朵聽呢。她還是要臉的,萬一樂樂的話誤傳開去——她答應過了,可衛嘉沒答應!好端端的女孩子非要做別人嫂子,豈不是笑話一個。


  胖姐抱著個裝了花生、桂圓、蓮子的大紅盆從她們身旁走過,粗壯有力的胳膊“不小心”撞得陳樨生疼,盆裏的幹果也灑出來不少。


  “造孽。”胖姐嘀咕了一聲。


  胖姐並不像她老公楊哥那樣熱衷於撮合兩個不相幹的年輕人。早在兩年前陳樨就發覺她對自己沒什麽好感。胖姐隻是礙於衛嘉的情麵,每日來往送飯,然而在她眼裏,當時受了傷陳樨大概就是個幹啥啥不行,隻會耍心眼的城裏姑娘。


  陳樨也不生氣,她隻是來參加衛樂婚禮的過客,一個當地人喜不喜歡她有什麽要緊?對於衛嘉兄妹而言,大大咧咧卻全心為他們著想的楊哥夫婦無異於半個親人。衛樂的婚事是倉促間定下的,他們家又沒有女主人,現在看來,婚禮籌備得井井有條。外麵的親朋好友都安置好了,屋裏裏各種給出嫁姑娘準備的物件,如大小家電、喜被婚服,乃至各種極其零碎的婚俗小物件都十分齊備,這裏麵少不了胖姐的功勞。


  陳樨蹲下去幫忙把地上的幹果撿回盆裏,主動搭訕道:“這是明天要用到的喜盆?需要準備那麽多東西,多虧胖姐你細心!”


  “我是粗人,這可不是我的功勞。東西都是衛嘉備好的,我隻負責清點一遍。”胖姐重重歎了口氣:“他哪是個哥哥!爹的事,媽的事,全在他身上。還有外麵烏七八糟的麻煩找上門來,沒一個省心的。我們老家有句俗話:‘什麽都會,天生受累’。他要是個又懶又蠢的,這日子反而好過了。”


  陳樨摸摸鼻梁,她不確定自己算不算在“烏七八糟”之列。


  “他人那麽好,你們猜才沒有白心疼他。”


  “我們心疼他有啥用?”胖姐站起來歎了口氣說:“樂樂總跟人說你給她梳的頭最好看,明天勞煩你給她梳個漂漂亮亮的頭發出門吧!”


  陳樨跟衛樂一塊草草吃了晚飯,等準新娘快睡下了才從她房裏出來。天色不早了,衛嘉還在和屋外與宴席掌勺的大廚、幫忙送親的親友合計明日的細節,一時又有分派煙酒糖果的女賓找不著東西急匆匆找他。陳樨聽他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有些嘶啞。


  “我能幫什麽忙嗎?”她問。


  衛嘉回頭說道:“不用了。也沒什麽事可做,等妍姐把明天的小紅包備好,我送你們去住的地方。你要是累了先坐會,喝點熱茶。”


  他還是那麽客氣。陳樨看他一眼,默默地走開。


  沒過多久,被親戚拉去跟男賓喝酒的孫見川也逃離了出來,直嚷嚷要回去睡覺。正在陪客的衛林峰聽了,又瞧見角落裏發呆的陳樨,忙讓衛嘉放下手頭的事把他們送回去休息。


  衛林峰很樂意衛嘉和這兩個同齡人多多相處。孫見川既是自家表親,又是他現在老板的兒子自不必說。陳樨的到來讓衛林峰感到了意外之喜。他沒想到這個看上去不好親近的小姑娘會與他一對兒女投緣,千裏迢迢趕來喝喜酒,很是讓他們老衛家長了臉。他已私下叮囑過衛嘉好生款待,千萬不要冷落了客人。這小子平時還挺靈醒,誰知道一忙起來卻拎不清了。


  家裏擠滿了各路親朋,衛嘉把他們安排在馬場過夜。因為旅遊文化節的緣故,馬場的小木屋也人滿為患。位置最好的一個客房已提前預留給孫見川,陳樨暫住在內部人員自用的小平房裏。孫見川現在也會替人著想了,主動提出要跟陳樨交換房間,隻是陳樨認為沒有必要。房間很小,布置也簡單,但作為一個不速之客,能有個單獨的住處她已十分滿足。


  衛嘉替陳樨把行李送到房間。她不期然問:“段妍飛住哪兒?”


  陳樨離開衛家時,段妍飛的紅包還沒分裝完畢。她想幫把手,所有人的口徑都出奇一致,讓她回去好好休息。


  “妍姐住衛樂平時在馬場的房間,她們自己說好的。”


  衛嘉說完人已經到了屋外,好像一刻也不想停留。


  “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陳樨跟到門口。她討厭那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怎麽會!你能來衛樂不知道有多高興。”


  陳樨想說:“我問的是你,不是衛樂”。話到嘴邊又咽下了。


  “你早點睡,我還有點事得趕回去。”


  “難道沒事你就不走了?”


  她是一貫的促狹語氣,生冷不忌,可衛嘉仍舊鬧了個大紅臉。陳樨也有些後悔,她怎麽就管不住自己呢?是這樣的“咄咄逼人”才讓他退避三舍嗎?


  衛嘉沒有做無謂的解釋。可他說了要走,人還站在原地。


  陳樨抬眼問:“還有事?”


  衛嘉說:“對……你忘了把馬鞭還我。”


  馬鞭?陳樨想起來了,馬鞭確實還在她背包裏。早些時候她怎麽不用鞭子抽他呢!她無法描述自己此刻的失望,一如她不明白前一分鍾的自己在期待什麽?

  “馬鞭能不能送我?”她擰著一股勁不讓自己後退。“我大老遠地過來,就當給我的回禮好了。”


  衛嘉猶豫了片刻說:“這鞭子壞了。你要是喜歡,我給你弄把更好的。”


  陳樨把馬鞭拋還給他。“我開玩笑的,其實我也沒那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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