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道不同

  “黃虎幫的強盜人人得而誅之，你維護一個強盜，自然不是什麽好東西，憑什麽給你薄麵！”


  陸無爭拾起劍，笑了笑道：“我知道諸位是看我年輕，不願給麵子，那應該給這把劍麵子吧！——船主，放下一隻小船，我要和我兄弟下船！”


  船主仍在猶豫，陸無爭把銀子扔到甲板上，劍一抖，怒道：“不聽令者，格殺勿論！”此話一出，所有人都不吭聲了。船主急忙叫人把一隻小船拋入江中，讓陸無爭和六兒下到小船上。


  陸無爭和六兒駕著小船來到岸邊，彼此都默不作聲。陸無爭心裏五味雜陳，雖有與久違兄弟重逢的欣喜，然而更多的卻是見到兄弟落草為寇的痛苦。


  此時已是夤夜時分，四下裏一片漆黑，倆人站了約一盞茶的工夫之後不約而同地朝西門外的森林走去。這片森林裏有一處驛站，他倆初來昌源時曾被人帶到這處驛站，然後便被賣掉了。


  倆人撿了一些幹柴和樹葉，燃起一堆火來禦寒。過了很久，陸無爭說道：“六兒，你以後跟著我吧，我不會再讓人把你搶走了！”


  六兒想了片刻說：“哥，你還是讓我回去吧。”


  “回去？回哪兒？”


  “回黃虎幫。”


  陸無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你還要去當強盜？”


  “不是強盜，沒有那麽難聽，我們也是賣力氣吃飯，幹的也是辛苦活。”


  “你們搶劫殺人難道還不是強盜？”


  六兒笑了笑道：“我們這些平民百姓搶劫殺人就成了強盜，有些人搶劫殺人卻成了王侯將相！其實根本就沒有誰對誰錯，隻有誰狠與不狠，或者誰更狠……”


  “住口！這是誰教你的？”陸無爭質問道。


  “沒有誰教我。當初在穀漠的時候，如果我狠一點，我就不會被擄去當強盜；這麽多年來，如果我狠一點，我就不會被他們欺負。當然，我現在長大了，他們不敢小覷我了。今天晚上我們失手的原因：一是沒有料到你在船上；二是我的腿前天受了傷，跑不動！”


  陸無爭沒有料到從前淳樸可愛的六兒如今變成了這般模樣，心痛之餘隻好說：“六兒，既然你腿受了傷，為什麽今晚還要來？”


  “那是因為狗四胃口忒大心太黑，我不來就分不到油水！”六兒狠狠地道。


  “狗四是誰？”


  “就是那個逃走了的頭兒，是昌源分舵舵主的拜把兄弟，除了溜須拍馬會逃跑，其實沒啥本事。”


  陸無爭見他言語之間表情甚是倨傲，居然把頭兒都不放在眼裏，不禁問道：“你不過十六七歲年紀，難道在幫裏很出眾？”


  六兒笑了笑道：“出眾談不上，隻是個探子，不過幫主有啥事兒都得找我！”


  陸無爭說不出話來了。


  見陸無爭沉默，六兒問道：“哥，你打算去哪？”


  “想去北地艾寧城找尋我的爹娘，你的爹娘不也在北地嗎，何不一同前去？”


  “爹娘？我連他們姓甚名誰都不知，我一出生就被賣掉了！”六兒無所謂地說。


  陸無爭已知眼前的六兒變了，變得陌生了。道不同不相為謀，自己何必強行逼他？就算他暫時違心答應，時辰久了，必定心生齟齬，隻是任他在強盜這條路上走下去不加約束，前方終非坦途，自己這個做哥哥的必定難以釋懷！

  六兒見陸無爭愁容滿麵，笑道：“哥，北地你大可不必去了，那邊人越來越少，鬼物倒是越來越多，我們幫主都不做那邊的買賣了，三年前就撤了那邊的分舵。”見陸無爭沉吟不語，他又道：“要不你加入黃虎幫吧，憑你的武功，我保證你很快就能當上昌源分舵的舵主！有了分舵的勢力，咱麽兄弟齊心協力，再加上眼前這個機會，到時候就算當不了城主，也能混個一官半職，比這整天東遊西蕩提著人頭幹買賣強多了！”


  陸無爭聽到這句話著實吃了一驚：他隻道六兒染上了強盜心性，卻不料這孩子欲念太重，居然想染指城主之位！他冷笑道：“昌源城有十萬精兵，隻出動十分之一，你的整個幫就要遭受滅頂之災！”


  “沒錯，要在以前我有這個念想那肯定是得了失心瘋，不過現在不同了，陽王下詔召集天下英雄齊聚昌源，於明年正月十五日決出一名武功最高者擔任昌源城城主，同時還能娶大曹的沁靈公主為妻喲——哥，你武功如此高強，何不一試？”


  陸無爭將信將疑道：“沁靈公主不是要嫁給城主的兒子嗎？”


  六兒哈哈大笑道：“那都是多久的老黃曆啦！城主和他兒子都死了八九天了。”


  “城主和他兒子死了？怎麽死的？”


  “被火燒死的，不過昌源城的人都知道他們是被害死的。”


  “被誰害死的？”


  “能把昌源城主害死的必定是極厲害的人物，我如果知道，還會在這裏嗎？”


  “居然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六兒對陸無爭的揶揄毫不介意，說：“哥，憑你的武功，若能得到城主之位，那咱們就飛黃騰達此生無憂了！”


  陸無爭冷笑道：“高處不勝寒，你要想登上那些位子，沒有一點底子，怎麽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六兒對陸無爭的話聽而不聞，繼續做他的春秋大夢，隻見他的眼中透出豔羨之色，一臉神往地說：“江湖人都知道，老城主和他兒子是兩個窩囊廢，手裏握著十萬雄兵不知如何使喚。若是咱們當了城主，定要將自家府邸圍得像鐵桶一樣，看誰敢放火！”


  陸無爭開始擔心起公主來：按理說城主的兒子死了她就應該回東曹，那她會為什麽還要留在昌源城等待英雄大會結束後嫁給新城主？堂堂東曹的公主豈能被如此輕賤地對待！這裏麵會不會有什麽陰謀？


  六兒見無爭沉吟不語，以為他動了心，說道：“哥，跟我回昌源分舵吧，這個分舵有好幾百號人呢，隻要殺了舵主，你就可以執掌分舵，然後參加英雄大會，弟兄們都會為你效力的，怎麽樣？”


  陸無爭看著利欲熏心的六兒，輕輕搖頭道：“我對那個城主之位沒有興趣，你去吧。”


  六兒吃驚道：“哥，你……”


  “六兒，我知道強留你你一定不會開心，你去吧，但我勸你不要再做強盜了，小心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真若衣食無憂，誰願意去做強盜！等幹成這一票，我就收手。”


  “若這一次沒有成功呢？”


  六兒沉默不語，良久才說：“哥，你真不和我去昌源？”


  陸無爭背著六兒道：“我或許會去，但絕不和你去；倘若下次見到你時你仍在為非作歹，我定不饒你！”


  六兒哼了一聲，咬咬牙道：“我現在不叫六兒了，我叫花狸！”說完站起身，一溜煙地跑了，身影瞬間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