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欲入衡山尋仙路
葉雲飛出得城去
一路向東狂奔,三個時辰之後,來到一個滿地白草的小山坡上。低頭看時,手上的字跡已經淡的看不見了。他環顧四周,但見滿目荒涼,杳無人煙,日上三竿的太陽也沒有一絲暖意,心裏禁不住一陣迷惘。
一個歡快的家就這樣沒了,最親近的父母就這樣過世了,偌大的方家竟然也在一夕之間煙消雲散,而且自己還在被追殺之中,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自己又何去何從?
他記起外公交給自己的東西,急忙探手入懷將包袱取出來。他小心地打開包袱,首先看到的是一張信箋。攤開看時,但見上麵寫著:“老夫方奉賢,行年百餘有三,近夜觀星象,見熒惑星動,百顆星辰自天際飛過,不禁心中不定,疑有滅門之禍。唯其時機不定,起因不明,化解之道難尋,恐急時無可解之策。略思百年之身,可傳後世者有三,一為《六道真經》三卷,乃三十年前編纂《道藏》的四十三代天師張宇清所贈,據其所言借此可知仙路可憑,然餘得時已過花甲之年,更兼言簡意澀,未及基礎,故蹉跎歲月,難有小成。二為仙藏圖一幅,據傳藏有靈寶天玉及乾坤袋等稀世之寶,係吾二十年前逐條審閱《山海經》提及書目時所見,該書為先秦古舊之遊仙記事,內中夾有此錄。三為昔年好友千麵鬼醫所贈仁皮麵具兩張,製作精良,危機時或可一用。此外尚有銀票若幹,可免生活勞頓。嗚乎哀哉,方家七才子,交遊滿天下,一朝浮雲散,萬事皆成空。唯盼後人低調處世,此仇能報則報,難成則罷,順其自然,莫要強求。”筆跡潦草尚新,想來是老人家昨晚倉促寫就。
葉雲飛先察看那兩付麵具。但見其中一付是五旬商賈的形象,麵色灰黃,極其普通;另外一付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的樣子,麵色蒼白,毫無血色。麵具很大很薄,摸上去彈性十足。他先把麵色灰黃的麵具戴了上去,仔細摸索,發現麵具上至發際,下至肩胛包連頸項,可以說是巧奪天工。尤其是穿著長衫,又有頭發掩飾,根本看不出戴了麵具。
略微查看銀票,發現大大小小數額的都有,怕不是有幾十萬兩之巨。他沒有仔細點數,隻是將其重新包好。
餘下就是三卷經書了。葉雲飛打開經書查看,發現全是歌訣,之乎者也不知所雲,看來要花很長時間反複推敲,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經書的背後有一個羊皮小袋,裏麵有一張帛書,大概就是老人說的仙藏圖。上麵畫著孤零零的一座山,山下有條小溪,陽光將山影投入小溪之內,一隻仙鶴揚著頭望著天空。下麵還有幾句謁語:“南海之南,西山之西,東澤之東,北河以北,寶玉天成,袖中乾坤。”
這樣的小山實在太多了,要找起來實在不容易。
葉雲飛靜坐良久,難解其意,眼看日已偏西,枯樹昏鴉,無盡淒涼。想起昨日此時,父親還對自己說“明年送你到衡山書院…”今天語猶在耳,人已作古,頓時無限悲哀湧上心頭。
驀的一個念頭湧上來:“衡山書院,對,就是衡山書院,天下六大書院之一,藏書百萬冊。當年《道藏》七千卷修訂完工之後,謄寫六部,天下六大書院和內閣學館各一部,到那裏應該能找到《六道真經》的基礎功法,還能查一下仙藏圖所描寫的那些地名到底在哪裏。對,就到衡山書院去。”
打定主意,葉雲飛離開荒野,來到一個小鎮,找了家小店住下來。他知道每年正月初八,衡山書院將會開門招生,他要在那個時候扮作外地的學子進入書院。時間還有一個月,可是怎麽才能消磨掉這一個月呢?
吃晚飯的時候,他聽見人們議論紛紛。
“哎呀,你知道嗎?方府一百多口人全死了啊,造孽啊。據說是失火了,還有瘟疫,連前去查看的人也死了十多個,現在沒有人敢從方府門前走啊。”
“哎,聽說官府也在追查方家,說是叛逆啊,可能是畏罪自焚吧。”
“真可憐,方家名聲不錯,怎麽會全死了呢?老天不開眼啊!”
議論的聲音很低,不過還是清清楚楚的鑽進葉雲飛的耳朵裏。他心如刀割,胡亂吃了幾口飯就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無聊的日子很難打法,他隻好打開《六道真經》,先從頭到尾仔細翻閱。書中沒有一幅圖畫,全是築基,煉氣,凝血,擬嬰,元神,出竅,寂滅,虛空之類的詞匯,語言艱澀,其意難明。全文約五萬字。
此後的十天,他一直沉迷在《六道真經》裏。
臘月二十,葉雲飛戴著麵具回到衡州城。城門口的兵丁還在盤查過往的行人。他的圖像被高高地掛在城頭,同時掛著的還有十餘個江洋大盜、采花淫賊的畫像。唯有他的罪名是“逆黨”。
他勉強按捺想回方府查看的念頭,因為那裏很可能還在被人監視著。
隨後的五、六天,他走遍衡州城想找到先前遇到的算命先生,可是卻怎麽也無法找到。
年關已近。家家戶戶都在忙碌著,外出的行人逐漸減少。往日喧鬧的街道逐漸清靜下來,清脆的鞭炮聲不絕地傳入耳中,其間夾雜著兒童的歡笑聲。
葉雲飛遙望城南如黛的遠山,心中久久不能釋懷,雪花飄飄,銀裝素裹,室內火爐難敵門縫裏湧入的寒氣。在別人的歡聲笑語中,他一個人在客店中度過了有生以來最冷的年關。
正月初八。
今天正是衡山學院開院招生的日子,哪怕路邊的大雪還沒有完全化盡,衡山書院門口卻已經聚集了上千的學子。
衡山書院作為六大書院之一,每年僅僅隻招收兩百人,但是每年報名的人卻從來沒有低於五千過,競爭不可謂不大。
葉雲飛也夾在等待報名的人群之中。今天他戴上那個年輕人的麵具,身著一襲紫色長衫,長衫半新不舊,洗的略微有點泛白,但是勝在幹淨清爽。他排在隊伍的中間,報名的時候用的是白羽。交了五兩銀子的報名費後領到一個號碼,上麵寫著三千六百三十一號。
拿到號,有人通知他明日上午辰時來初試。今年的考試分初試,複試和麵試三關。
第二天一大早,葉雲飛隨便吃了點東西果腹,就來到了衡山書院的考場,進入一個可以容納數千人的大殿中,殿內早已坐滿了人,隻剩下寥寥幾個空位。他好不容易才在後排找了個座位坐下來。
過了一會,有一名年約六旬的老者走到前台,簡單的說了一下規則,並言明此初試隻取去前八百入複試,隨即宣布筆試即刻開始,時限一小時。
聞言有幾人從側方魚貫而出,把考卷一一發下。拿著考卷很多人看到題就樂了,居然不難,考場當即是一片輕鬆,不過漸漸大家就笑不出來了,後麵的題目一道比一道難,比如有一題出自《周易古經》,“坤:元亨,利牝馬之貞。君子有攸往,先迷,後得,主利。西南得朋,東北喪朋。安貞吉。”。
不過這還難不倒葉雲飛,自從食用蟠桃後,這類古書是他的最愛,更別說儒家三經了。他奮筆疾書,從容不迫的一一答出,最後一題同樣出自《周易古經》“明夷:利艱貞。初九:明夷於飛,垂其翼。君子於行,三日不食。有攸往,主人有言。六二:明夷,夷於左股。用拯馬壯,吉。九三:明夷於南狩,得其大首。不可疾貞。六肆:入於左腹,獲明夷之心,於出門庭。六五:箕子之明夷。利貞。上六:不明,晦。初登於天,後入於地。”。他知道正確答案,卻為了不引人注目故意寫錯。隻是盞茶工夫,他已經完成所有考題。抬頭看時,有人抓耳撓腮,有人揪發垂首,有人抬頭望天,有人閉目苦思。他略待片刻,按規定將試卷翻過來扣在桌上,然後緩緩起身離開了考場。
三天轉瞬即逝,但是對於等待放榜的考生來說卻是百般煎熬。
清晨,公示欄下已經站滿了忐忑不安的人,一個個對自己是否榜上有名都是沒有百分百的信心,數千人初試,隻取八百之數,不是那麽好上榜的。
葉雲飛看著自己名字微微頷首,他故意答錯一題,總分二十分,他隻得十九分排在第三。前麵還有兩位,第一希孟河,第二董知秋,都是滿分二十分,看來能人還是不少的。
榜單一下,緊接著就是複試。複試要求寫一篇文章。題目依舊是圍繞儒家三經之一的《周易古經》展開,限時三個時辰。三個時辰其實很短暫,因為進士大比是六個時辰。眼看時間匆匆,眾人都在奮筆疾書,他卻遲遲難以落筆,家族大劫,滿腔憂怨,何以論儒?眨眼一個時辰過去了,葉雲飛不再猶豫,手腕輕抖,蠅頭小楷源源不絕。當他停下來的時候,發現竟然隻用了半個時辰。待墨跡略幹,他轉身離開考場,心頭卻有不堪回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