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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二十餘載他人子

  劉範平深深歎了口氣。


  不堪回首的道:“敝人生於貧儒之家,上有四位兄長。幼時家境貧寒,隻能供我一人讀書,一家上下寄予厚望。十八歲那年我中了秀才,縣主盛宴招待,多加慰勉,席間我多喝了幾杯。出門時不知東南西北,但覺被一人扶著前行,進了一所宅子,仿佛到了煙花之地。有人服侍我寬衣上床。醒來之時見一女子在床前啼哭,說是被我所辱,不想活了。我糊裏糊塗,但覺大事不妙,也不知道到底做了什麽事。旁邊一個男子橫眉冷視道:‘身為秀才,讀聖賢書,當知禮節,你竟然私入民宅,做出如此荒唐之事,看我告進官去,斷了你的功名!’


  我當時年幼,一時嚇壞了,心中隻是想,若是告入官中,隻怕老父要被活生生氣死!這時旁邊的女子哭哭啼啼說是千萬不可,那樣她就沒法見人了,不如情願嫁我為妻。就那樣我被迫答應下來,回去跟家裏一說,被父母兄長大罵一頓,不過還是不出一月就將她迎娶進門。


  夫人初入門時,尚且知書達禮,孝敬公婆,善待兄長,家裏人也還滿意。她那時姿色豔麗,待我也好,所以夫妻恩愛,我也很滿足。雖然入門六月即產一子,令我心中疑慮,知道其中定有蹊蹺,卻不願丟了自己麵子,再想想數月恩情,隻得隱忍不說,裝作不知道罷了。


  三五年後,夫人脾氣漸長,跟父母兄長無法住在一起,隻好分開來過。如此又過了十年,夫人雖然經常對我冷嘲熱諷,從來沒滿意過,但生活也還過得下去。我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沒有功名的原因。


  後來我三十歲時中了舉人,意得誌滿,以為夫人會從此對我多尊敬一些。回到家時卻發現家裏來了外人,一問說是從京城來的,來做什麽倒是沒說。隻是從那以後,夫人的脾氣驟然增長,對我時時發火,常現不耐之色。


  我幾番起念欲將她休了,隻是覺得一起過了十餘年,恩愛的日子也曾有過,還是能忍就忍了吧。如此又過十年,不知她忽然從哪裏弄來大批錢財,買下高宅大院,雇來很多人手,從此家裏多了些不三不四之人。一日我百般詢問,她才不耐的道:‘實話告你,我有兄長在宮中,能一手遮天。你以後若是老老實實聽我的話,我保你一輩子榮華富貴,若是不聽話,我讓你滿家不得安寧!’


  初時我尚不信,沒想到她隨手招來一個下人,那人一掌就將紅木桌子拍了個窟窿,把我嚇了一跳。她又道:‘你若是自己活膩了我不管,我不高興就拿你四位兄長出氣!’她知道我對兄長敬愛有加,一下就找到了我的軟肋。


  從那以後我百般打聽,才知道她說的兄長竟然是聖上麵前當紅的公公韋忠賢,有一年我押運貢品進京,剛好見到了韋忠賢一麵,哪能想到他竟然是二十年前說要將我告官的男子!我心中無比惱怒,知道自己做了幾十年的糊塗蛋,是一個標準的大烏龜。隻是不知道他怎麽好好的男人不做忽然做了太監。他現在權勢通天,炙手可熱,我又能耐他何?況且正如夫人所言,我自己不想活,還要考慮幾位兄長啊。”


  良久他才說完,然後長長的舒了口氣道:“大人,這些事我憋在心裏多年了,從不曾對人提起過,今天不知何故,竟然覺得大人像自己的兄長一樣,又像是多年熟悉的知己,說出來覺得心裏舒服多了。”


  葉雲飛想了想道:“尊夫人跟那位兄長經常有聯係嗎?”


  劉範平搖搖頭道:“也不是很多,大約每隔半年就會有人從京裏來,送來珠寶珍品,金銀財帛,每到那時,夫人就會先是高興接著痛罵幾天,也不知道罵些什麽。韋忠賢本人卻從未來過。”


  葉雲飛轉開話題道:“潯陽府貪官汙吏橫行,我欲整飭官場,第一個卻找到了你。查證之後才知道你的情況甚是特殊,為官還算清廉,是我判斷錯了。本府初來乍到不甚了解本地情況,想大力整頓吏治卻不知從誰查起,你在此為官十餘年,耳聞目睹可知誰的手腳不太幹淨?”


  劉範平猶豫了一下道:“外麵有首童謠,‘碩鼠碩鼠,勿食我黍,南有布政,北有城守!’大人可以從布政司大使王公然和城守江淮為查起。”


  葉雲飛聞言心中高興道:“劉大人,真難為你了,現今奸臣勢大,妖孽橫行,牽一發而動全身,我也無法現在就幫你除掉心中釘、肉中刺,但有個辦法可以讓你稍微舒服一點。”


  劉範平聽了一振道:“大人有何良策,但請教我。”


  葉雲飛走到桌前,攤開紙張,磨勻筆墨,運氣畫了一個“恐”字,道:“你將這個‘恐’字放入夫人常用的枕頭之中,她將心中惕惕,再也不會如此囂張,你就可以平靜一些日子了。等到時辰一至,大奸已除,她自然氣焰全消。”想了想又畫了個雲篆“情”字,道:“這個也放入枕中,日久天長想來她會對你恢複些情意。”


  劉範平心花怒放,卻得寸進尺的問道:“不知大人對我兒的狂妄之性可有良策?”


  葉雲飛安慰他道:“你不用擔心,我聽師爺說前日他已經做了點手腳,所以令郎每日心中驚恐再不敢外出為惡,從此以後你每日教導他培養儒家浩然正氣,正氣足自然恐懼消失,那時說不定你能得回一個好兒子。”


  聽了此話,劉範平撲通跪倒,熱淚盈眶的道:“謝大人成全,此子雖非我親生,然而眼看十月懷胎、咿呀學語、蹣跚學步,跟親生並無不同,我曾經傾注了無數心血。若是能從此走上正道,我當每日焚香誦經為大人祈壽。”


  葉雲飛將他扶起,道:“你的官聲不錯,望你能盡力幫我整頓吏治,還本府一個朗朗晴空。”


  劉範平感激之下,又連著說出幾個人來,連那些人貪贓枉法的證據都說了出來。葉雲飛牢記心中,讓他回去。劉範平覺得這一趟沒有白來,就像見到了再生父母一樣,心頭的重擔卸了下來,回去的腳步都輕快了很多。


  葉雲飛吩咐幾個人去秘密調查布政司大使王公然和城守江淮為,囑咐大家先收集到足夠的證據再說,切忌不要打草驚蛇。


  當天他還派人通知潯陽府各縣知府以及所有官職在正八品以上人員,讓他們第二天巳時來到知府議事,商討修築長江大堤的方案。


  回到家裏,他跟陸通商量了一番,大體確定了築堤的思路以及整頓吏治的對策,準備將後麵的事務交給陸通去辦,自己要去準備臘八的太乙聚仙會以及隨後的行動。他叮囑陸通,吏治整頓一定等他回來才正式動手,此前以悄悄查證為主,此舉是為了防止對方狗急跳牆前來行刺。陸通點頭同意,久經磨難的他已經沒有了年輕時的狂放,深沉的心裏最多的就是如何小心翼翼不受傷害。然後葉雲飛教了他幾招劍法,讓他多加練習。陸通興高采烈的到院子中演練去了。


  回到內宅,葉雲飛在院中走來走去,開始思考臘八的太乙聚會。在此之前還必須做一件事,就是查清形勢,選好攻擊方位,然後一擊就走,爭取將正道群雄完好無傷的救出來。目前他對妖人的了解還不夠多,除了見過三位真君外,其餘的兩位國師從未見過。前幾天將朱振的叔叔抓走的那人也不知是誰,那人的功力深不可測,如果也是對方之人將十分可怕。萬一遇上恐怕是凶多吉少,想想就覺得心驚。看來有必要到靈冥宮去看看,查清敵情才能決定行止。


  琴萱站在門前靜靜的看著他走來走去。他將想法跟琴萱說了一下,問她能不能留在家裏不要去。然而琴萱絲毫不讓的緊盯著他的雙目堅決的道:“甭想!公子到哪,我就跟到哪,要死也死在一起!”


  葉雲飛笑著嗬斥:“什麽鬼話,這麽不吉利的詞也說的出!”


  琴萱依偎在他身前幽幽的道:“公子,我再也不要苦等,等一天我會手足無措,等兩天我會茶飯不思,等三天我會憂心如焚,等四天我會整個人瘋掉的,更不要說等一個月,若是一個月你回來就見不到琴萱了!”


  葉雲飛心中感動,將她摟緊在身前,語氣卻很是鄭重的道:“要去可以,你一定要聽話。此去凶險無比,你隻能呆在乾坤袋中,我讓你出來你才能出來。乾坤袋為九天至寶,你隻要平心靜氣在裏麵呆著,沒有人能看的到。未得我吩咐千萬不可出來!你能做到嗎?”


  琴萱抿著嘴點點頭,道:“公子,我聽你的,你不說話我就靜靜的在裏麵呆著,絕不出來。”


  此時葉雲飛才放下心來,想想琴萱一向很聽話,應該沒有問題。


  此時已經是十月中旬的時候,皎潔的月亮掛在天上,將小院籠罩在朦朧的月光裏。他取出玉笛輕輕吹奏出一首曲子“青山隱隱水迢迢,秋近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靈心夜,玉人何處教吹簫”。雖然曲子描寫的是揚州,然而潯陽的秋夜一樣的寧靜安詳,月光如水,玉人在旁,天上人間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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