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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星君邀月獨淒苦

  琴萱聽得頻頻點頭,很是佩服地道:“公子所言極是!那麽三個不足呢?”


  葉雲飛將目光從天邊收了回來,目注琴萱苦笑道:“儒家愛情的不足也很明顯,第一是不自由不自主,往往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束縛,對盲婚啞嫁也不會作出反抗,所以自由愛戀的事,便隻能寄情於牛郎織女這樣的神話中了。”


  琴萱聞言欣然道:“還好家父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公子也不是凡夫俗子,我的運氣真好。”


  葉雲飛麵帶微笑注視著她,接著道:“第二個不足是所謂的門當戶對,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竹門對竹門,木門對木門’。如果出現錯誤的配對,隻會落得個悲哀的結果,就好像牛郎織女的仙凡配對一般,隻能換來三百六十四天的相思之苦及一天短暫相見的歡樂。”


  琴萱聞言默然,心中明白,這門當戶對的說法並不一定是儒家獨有得東西,哪怕再過兩千年恐怕也難以徹底根除。


  葉雲飛繼續道:“儒家傳統愛情的第三個不足是恩愛不明,往往把恩當愛,為了報恩而付出愛情。其實,恩情是站在不公平立場出發的,一個在高處施恩,一個在低處受恩,但卻無力回報,隻好‘以身相許’。牛郎織女愛情的起始,便有一條因素:牛郎還回織女的衣裳,織女便應允牛郎當他的娘子。你說織女是不是糊塗了,怎能為了拿回本來屬於自己的衣服,就答應嫁給偷衣的小賊呢?”


  琴萱聞言莞爾一笑道:“這倒不一定,應該是織女看牛郎心地善良,才喜歡他的。不過凡間‘以身相許’的事的確不少,公子說得也不算錯。”說到這裏她忽然“哎呀”一聲,滿麵羞紅地低聲道:“公子力通鬼神,將我從陰間救回,我也算是‘以身相許’嗎?”


  葉雲飛看著她嬌羞無限的樣子,側身將她摟了過來,湊近她的耳邊說道:“娘子隻是‘以心相許’呢!”


  琴萱白玉般的頸項被他溫潤的嘴唇一觸,耳邊傳來他暗含挑逗的話語,頓時渾身酥軟,再也動彈不得。


  幸而牽牛星不久便到了。


  那是一個完全被綠色覆蓋的星球,到處都是樹木、竹林和潺潺的小河流水。


  東皇鍾在空中兜了一個大圈,最後緩緩降落在一片竹林環繞的草地上。


  竹林邊有一座土坯壘就的茅屋,樣式古樸,就像凡間洛陽一帶常見的民居一般。


  一個滿臉於思、愁容慘淡的漢子坐在軟軟的草地上,一麵吹著細細的竹笛,一麵茫然看著不遠處正在吃草的牛群。他頭發散亂,衣衫不整,仿佛數十年沒有沐浴更衣了一樣。那些牛大約有十餘頭,一個個身高體健,毛色烏青,一雙眼睛大偌銅鈴,正是炎帝所說的青牛的樣子!

  葉雲飛和琴萱遠遠地聽著牛郎吹笛,但覺笛音嗚嗚咽咽,無休無止,仿佛在低聲泣訴一般,暗含著無盡的鬱悶和濃濃的恨意。他們用心地傾聽了一會兒,隱約聽見幾句曲詞:“隔山山有路,隔水水有船。天上人間雲似海,相會何時恨綿綿……”


  琴萱不忍再聽下去,搖頭歎息道:“好可憐的人啊……”


  葉雲飛也跟著搖頭,一麵緩步往前走,一麵輕聲道:“好想幫他一把!”


  他很快來到牛郎跟前,一麵躬身行禮一麵謙恭地說道:“牽牛星君在上,晚輩念九州和琴萱拜見!”


  牛郎一動不動地繼續吹笛,仿佛沒有聽見一般,連眼珠都沒有轉動一下。


  停了一會兒,琴萱上前一步,將葉雲飛的話對著牛郎重複了一遍。結果對方還是沒有一點反應,似乎當他們不存在一樣。


  她和葉雲飛彼此對望了一眼,各自搖搖頭,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辦了。


  這時牛郎吹奏的笛音清楚地響在兩人耳邊:“雲山萬重隔,音信千裏絕。春去秋複來,相思幾時歇……飛花輕似夢,絲雨細如愁。冷冷寒風中,衰草亂泥塵……生死兩茫茫,無處話淒涼,相逢應不識,滿麵鬢如霜……幽夢鵲橋上,臨水好梳妝,相顧無言時,惟有淚千行……”


  琴萱越聽越覺悲涼,心中酸楚,很不是滋味。


  葉雲飛卻滿是疑惑,不知道牛郎是不是吹錯了。一年相見一回確實苦了點,但還不至於生死兩茫茫吧?曲中之意好似他很久沒有見過織女了一般。


  兩人靜靜地聽牛郎吹奏,一直聽了三個時辰,笛曲依舊沒有止歇,最後琴萱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心情,眼含淚花,扶在葉雲飛肩上抽噎起來。


  葉雲飛一手托住琴萱的背心,微微輸入一點功力,試圖讓她清醒一些,盡量恢複寧靜平和的心態。與此同時,他凝神注視著牛郎,發現牛郎的麵色不知何時變得慘白無光,毫無血色,整個身軀仿佛泥塑木雕一般,沒有一點生氣。


  牛郎毫不停留地吹奏著竹笛,笛音越來越顯得清苦悲涼:“春枝映斷井,月圓照荒丘。殘垣走狐兔,蛛網係塔樓……山花不複春,霧滴如雨魂,鳥啼墓門樹,寂寞青鬆根……風月冷淒淒,花零化作泥,雲山飛不到,夢魂竹橋西……流水芹努牙,織鳥客還家,荒村作寒食,空對棠梨花……”


  聽到這裏,琴萱渾身發抖,但覺鬼氣森森,陰冷逼人。


  葉雲飛心中惶恐,不知道牛郎是不是忽然發瘋,變成鬼郎了。


  他見如此下去不是辦法,不得不反客為主,取出鳳笛湊近唇邊,輕輕吹奏了一曲《迢迢牽牛星》:“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劄劄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複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笛曲情景交融,聲情並茂,哀怨動人。夜空廣大,星光燦爛;織女素手纖纖,織雲繁忙;水勢“盈盈”,人情“脈脈”,可是一水之隔,卻隻能含情脈脈,隔河相望!


  鳳笛的聲音一響,牛郎就有了動靜,將寂然不動的頭顱轉了過來。等到葉雲飛吹奏到“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的時候,牛郎終於止住了自己的吹奏,凝神注視著對方。到了葉雲飛吹完全曲時,牛郎的眼眶濕潤了,那情景仿佛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忽然找到知音!


  此時,葉雲飛將笛曲的調子一變,運起青天帝君的萬物複蘇神功接著吹奏下去:“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透過笛音,他試著將勃勃生機傳向牛郎。


  牛郎剛剛找到了理解自己的人,心中充滿好感,所以也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葉雲飛眼見對方有了反映,而且麵色也恢複了一絲紅潤,於是見好就收,以戲曲《天仙配》的壓軸曲“百戰驚濤架彩虹,千波萬折又相逢,長天雨過藍如玉


  笑看鮮花並蒂紅”做為自己演奏的結尾。奏完之後,他再次躬身施禮,道:“晚輩念九州和琴萱拜見牽牛星君。”


  牛郎似乎好久沒有跟人交談過,呆了半天,才板著麵孔道:“找我何事?”


  葉雲飛見他麵色雖然和緩下來,口氣卻依舊很是生硬,連個寒暄的話語也沒有,不覺有些氣餒,一時之間想不到好的托詞,隻好實話實說:“天下大劫已至,魔門所向披靡,炎帝一敗塗地,危難關頭想起星君您來,因此央我前來求取青牛奶,配製‘弱水三珠無憂神水’,以抗衡幽冥神主,挽救天下大劫。”


  牛郎聞聽炎帝之名,眉頭一皺,麵現厭惡之色,冷冷地說道:“炎帝身為五老帝君之一,南天一柱,怎會想起我這小人物來?當年我走投無路,到了炎帝宮,求他向玉帝和那老虔婆說句好話,他一再的推三阻四,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現在……現在想來求我?也好意思說出口!”


  葉雲飛沒想到對方的反應會如此強烈,不得不苦笑道:“星君,您老一世英名,在人間廣為流傳,每個人都誇你勤勞善良,是個難得的好人。如今在這大是大非麵前,還請仔細考慮,多幫幫天下眾神吧。”


  牛郎聽他這麽說,崩緊的麵孔略微緩和了一點,沉默良久道:“天下大劫與我何幹?你想想,玉帝縱妻為惡,活生生拆散我和織女,讓我們一別千餘年,受盡煎熬;五老帝君也不肯幫忙,說什麽‘機緣未至,耐心等待’;更可恨的是,我求人托話給佛祖,想讓他幫幫忙。你道如何?那老賊禿竟然留下話來,說什麽‘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把我氣個半死!滿天下的神仙都不肯幫我,我憑什麽枉做好人?”


  葉雲飛難得聽到對方一次說這麽多話,雖然語氣仍舊生冷,但隻要對方開口就有希望,於是連忙問道:“您與夫人一別上千年,這是真的嗎?不是有每年一度的七夕鵲橋會嗎?”


  牛郎憤然道:“你何時見過牽牛、織女兩星相會?要是每年一會,我還至於這麽憤世嫉俗?那是老虔婆放出的風聲!滿天下的人都被她騙了!自從娘子被他們抓走,就一直被關在雲房之內,從來沒有離開過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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