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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博弈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溫慎言滿盤皆輸。


  龍承胤嘲笑道,“您這棋局,連我朝六七孩童,都能與之博弈,簡直無聊透頂。”


  他將指尖的棋子一丟,身子向後一靠,眼中滿是輕蔑與不屑。


  九洲其他大臣得意的說,“我看天盛還是不要再比下去了,就這種棋藝簡直就是在浪費時辰,倒不如幹脆認個輸吧?”


  “天盛,棋之大都,還以為有多厲害,真叫本殿下甚是失望。”龍承胤趾高氣昂對溫慎言冷笑道。


  天盛其他官員,雖心中有氣,可又無可奈何。


  溫政良的臉色更加的難看,溫慎言都不敢去看了。


  就在天盛眾人處境極度窘迫之時,向來沉默寡言的溫玉言忽然起身,對那龍承胤道,“天盛雖為棋之大國,但人人各有所長,並非所有人都善棋,太子殿下日理萬機,善的是騎射與文略,不過說好的三局兩勝,這才一局您又急什麽?若您不棄,我可與您對弈幾局。”


  其他人都震驚無比,甚至有人覺得溫玉言,愚蠢到了極點。


  但其實溫玉言又何嚐不知,這是個巨大的燙手山芋,可是他無法忍受皇室被如此欺辱,更重要的是他要證明他自己,要為自己所想要的東西為之一搏!

  “你是何人?”龍承胤語氣閑散的問到。


  溫玉言拱手認真回,“在下乃是天盛永安王。”


  “永安王?天盛還有個永安王?”龍承胤看著遠處那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少年很是陌生。


  旁邊的九洲大臣,俯身在其耳邊,小聲道,“天盛確實有位永安王,隻是懦弱無能,長年不得聖寵。”


  “原來如此。”龍承胤冷言,“你一個落魄王爺,也敢和我比?”


  “方才您說過想要與我朝皇室中人博弈,我想我也是夠資格的,還請殿下賜教。”溫玉言拱了拱手微微一笑。


  “不自量力……”龍承胤冷哼一聲,輕蔑的說,“既然如此,請上座。”


  “在此之前,我想附加一個條件。”溫玉言語出驚人說,“倘若我敗了,不僅應您之前所言,還奉上攏陽關,但若我險勝,那麽九洲不但要歸還磐平城,更要歸還我朝定如城,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永安王!”薛罡忙出聲譴責道,“這裏雖為宴席,但也不是你暢所欲言之地,你胡言亂語些什麽,居心何在!”


  其他臣子也紛紛議論。


  “永安王這是得失心瘋了嗎?”


  “攏陽關可是邊塞要地之一,我朝失去磐平城已是大傷,若再失去攏陽關,那豈不邊塞基本無守可望!”


  溫政良開口道,“永安王吃了些酒,怕是有些醉了,來人啊將永安王帶去歇息,還望殿下莫要介意。”


  並用眼神警告溫玉言,趕緊順著台階下。


  但溫玉言卻鐵了心,說,“父皇,兒臣並沒有醉意,還望父皇準許兒臣討教一二。”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溫政良語氣危險又帶著怒氣的說到。


  若是曾經,溫玉言應早就會嚇得,語無倫次。


  可這次溫玉言不僅沒有,反而直視於他,一字一句清晰明了的說,“兒臣明白。”


  賢仁不語,心中是意外之喜,原本擔心溫慎言,若是他肯攬下這燙手山芋再好不過了。


  果然是愚蠢至極,前些日她還覺得,溫玉言聰明了不少,現在看來他還是哪般,終究是她高看了他。


  “你確定要與本殿下比?”龍承胤道。


  溫玉言篤定點頭,又言,“難道殿下不敢?”


  “我不敢?”龍承胤仰頭大笑了幾聲,滿是不屑和嘲諷,末了,他犀利的看向溫玉言,道,“如你所願。”


  於是溫慎言趕緊給溫玉言讓了位置,溫玉言在其對麵緩緩坐下,宮女重新清理好了棋局。


  溫玉言讓龍承胤先選子,龍承胤抬手便擇了黑子。


  旁邊議論紛紛,溫玉言自然知道,倘若失敗,他將麵臨的不僅僅是對方的嘲笑,更是一場無妄之災。


  龍承胤依舊悠閑的落著子,每一顆看似漫不經心,卻處處都是玄機,才片刻溫玉言已被吃去多子。


  圍觀的大多數人都不再想,再看這實力巨大懸殊的對弈。


  若是溫慎言那他們還有抱一絲希望,可溫玉言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毫無懸念。


  “永安王此次實在太魯莽了,怎麽能加上攏陽關。”姚顧川憂心忡忡對十五道。


  十五喝了一口茶,緩緩放下,不急不躁地說,“不加攏陽,對方又怎會加定如,隻有把籌碼拉到最大,獲取的利益也才會是最大。”


  “可是,這失敗了,我朝一下失的可是兩座要塞。”姚顧川歎氣言。


  十五言,“莫看江麵平如鏡,要看水底萬丈深。”


  “但現在看來,似乎王爺非常的劣勢。”姚顧川道。


  十五沉默片刻,忽然起身,對溫玉言道,“王爺,夫圍棋之品有九。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體,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鬥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


  溫玉言和龍承胤齊齊看向十五。


  溫玉言扭回頭,想著十五的話,心中慢慢平定,耳邊的議論也自動開始忽視。


  十五知道他能明白,緩緩坐了回去,回答方才姚顧川的話,“凡棋有益之而損者,有損之而益者。有侵而利者,有侵而害者。有宜左投者,有宜右投者。有先著者,有後著者。有緊避者,有慢行者。”


  “十五姑娘,竟還懂棋?”姚顧川十分意外。


  十五笑言,“略懂一二。”


  溫玉言看著眼前的棋局,重新開始調整,他想,博弈之道,貴乎謹嚴。高者在腹,下者在邊,中者占角,此棋家之常然。法曰﹕寧輸數子,勿失一先。有先而後,有後而先。擊左則視右,攻後則瞻前。兩生勿斷,皆活勿連。闊不可太疏,密不可太促。與其戀子以求生,不若棄子而取勢,與其無事而強行,不若因之而自補。彼眾我寡,先謀其生。我眾彼寡,務張其勢。


  於是剛剛還悠閑自得,滿臉自負的龍承胤,臉色逐漸有了些變化,人們也驚奇的發現,溫玉言竟逐漸扭轉了局麵。


  龍承胤緩緩坐直了些身子,落子的速度變得有些緩慢了起來。


  夫弈棋布勢,務相接連。自始至終,著著求先。臨局離爭,雌雄未決,毫厘不可以差焉。局勢已贏,專精求生。局勢已弱,銳意侵綽。


  溫玉言轉守為攻,打的龍承胤措手不及,當他要挽回局麵時,卻已是為時已晚。


  “永安王……勝,勝了?”旁邊看著的宦官後知後覺,急忙高興的同上麵的溫政良道,“陛下,永安王勝了!”


  溫政良震驚,親自跑下來,一看究竟,居然是真的勝了!

  賢仁難以置信,溫玉言居然勝了龍承胤,她都懷疑是不是龍承胤故意為之,溫玉言那草包怎麽可能贏了棋師的徒弟!

  “別高興的太早,還有一局。”龍承胤十分不悅的黑臉說到。


  溫政良的心中終於開始有了些快意。


  “蘭君啊。”溫政良別有深意笑言,“既然殿下如此誠心向我天盛討教,下一局你可得要全力以赴。”


  “是。”溫玉言拱手。


  龍承胤冷笑一聲。


  隨後棋子歸位,龍承胤徹底坐直了身子,拿出了之前從未有過的認真。


  全力以赴的龍承胤確實是可怕無比,溫玉言明顯感覺比上一局更加吃力,他總是能夠快速準確的斷了他的氣,好在溫玉言也總能快速殺出重圍,並偶爾會反將一軍。


  優劣在二人之間來回切換,劍拔弩張互不退讓,場上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圍了過來,個個屏氣斂息,到後麵又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了起來。


  龍承胤不得不承認,這個永安王確實超乎了他的想象,他除了師傅外,已經很久同人對弈沒有如此吃力的感覺了。


  人群中的十五,忽又開口輕蔑的說到,“不是說九洲太子乃是棋師的關門弟子嗎?我還以為有多厲害呢,看來也不過是個繡花枕頭,對弈到如今也是個平局,不知是我朝愚笨的永安王忽然聰慧,還是他太蠢了。”


  “閉嘴!”龍承胤朝人群中怒吼一聲,想找出說此話的人,可是十五在人群中,龍承胤搜尋無果。


  但他心裏的怒氣,卻因剛才的話,徹底燃起。


  於是向溫玉言進攻的更加凶猛了起來,以至於在後麵完全隻攻不守。


  溫玉言想起之前同藍玄機對弈時,他曾說過,“人生而靜,其情難見;感物而動,然後可辨。推之於棋,勝敗可得而先驗。持重而廉者多得,輕易而貪者多喪。不爭而自保者多勝,務殺而不顧者多敗。因敗而思者,其勢進;戰勝而驕者,其勢退。求己弊不求人之弊者,益;攻其敵而不知敵之攻己者,損。”


  於是溫玉言當機立斷,攻入後部後又一路乘勝追擊,最後大獲全勝,龍承胤頃刻間滿盤皆輸。


  “你輸了。”溫玉言對龍承胤說到。


  “這……”龍承胤猛然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棋盤邊,看著身下的棋局難以置信的說,“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我們再下一局!”龍承胤癲狂了似的說到。


  溫玉言思慮片刻,說,“我可以再下一局,但您得保證是最後一局,若我勝了請殿下兌現之前的承諾,磐平和攏陽還於我朝,且即刻立下字據。”


  “拿筆墨來!”龍承胤朝自家官員吼到。


  於是立在字據後,二人又開始了第三局,龍承胤努力平複自己的心境,可最後卻還是棋差一招,敗給了溫玉言。


  龍承胤捏緊了拳頭,直問,“你到底師承何方,是誰教你這些的!”


  “我並未拜師……”溫玉言坦言,又告訴龍承胤,“殿下,夫弈棋,應緒多則勢分,勢分則難救。投棋勿逼,逼則使彼實而我虛。虛則易攻,實則難破。臨時變通,宜勿執一……”


  龍承淵胤一下子向後癱坐在了凳子上,隻覺得喉間一陣腥鹹,一口血便猝不及防吐了出來。


  誰能想到,被一直視作草包的溫玉言,居然將棋師的關門弟子,九州的太子殿下,活生生對弈對吐了血!


  無數讚許的目光紛紛投向了溫玉言,他們圍著溫玉言不停誇讚,溫玉言謙遜的假笑著,隻有在回眸看向人群外的十五,那一刻的笑容才是真正由心底升起。


  十五含笑的凝視著人群中的他,但她沒有上前去讚揚,因為她知道現在已經不需要了,他得到的讚揚將會是數不勝數。


  溫玉言一戰成名,不僅贏回了天盛的顏麵,更是不費一兵一卒,拿回了失去的兩個要塞,被人是津津樂道。


  “蘭君,你這次為我朝,立下大功,朕可以無條件,應你一個心願,說吧,你想要什麽?”溫政良龍心大悅高興的說到。


  溫玉言跪下,謹慎又祈求的說,“父皇,兒臣不求功名利祿,隻求能夠日後,常見我母妃,還請父皇成全。”


  “你母妃是個戴罪之身。”溫政良遲疑片刻,說,“但介於你此次立下如此大功,朕準了,日後你和你府中人,皆可隨意進出冷宮。”


  “多謝父皇!”溫玉言開心至極,趕忙謝恩。


  回府後,溫玉言就激動的同十五說,“十五你快些準備身幹淨的衣裳來,我可以去見我母妃了!”


  “好。”十五趕緊去拿。


  洗漱完後,溫玉言上了馬車,又回頭對十五說,“你隨我一道去吧。”


  “啊?”十五愣了下,木訥的點了點頭,然後麻溜的上去。


  溫玉言看著對麵的十五,笑說,“那日,還得多謝你,替我擾亂九洲太子的心神。”


  “這些都是些雕蟲小技罷了,還是王爺實力過人。”十五悅言。


  溫玉言又問起,“那日你說的話,可是棋經裏的,你看過棋經?”


  “嗯。”十五不否認。


  溫玉言笑了笑,說,“十五,當真是博覽群書。”


  “閑時隨便看了些,倒還不至於博覽群書,王爺說笑了。”


  談話間,他們已經到了宮門前,下了馬車後,溫玉言帶著十五走進了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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