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惺惺相惜
“嗖嗖……”
星沉峰頂,山風激蕩,呼呼作響,亦有喧嘩聲、吸氣聲夾雜在其中,讓人耳膜生悶。
眾考生目光大瞪,冷汗直流,因為見到難以置信的一幕,這是令人心驚肉跳的發展,使得全部人都心頭一顫,脊背生寒。
“都……都掉下去了……”
“天啊,為何那楚雲穩操勝券,還會掉下黑鏈的,難道是兩敗俱傷,站不穩嗎?”
很多人大感不解,閃過這般念頭。
旋即,隨著層層雲霧散開,眾考生繼續凝神注視,不自覺地踏前好幾步,卻見黑鏈之上仍然有異狀,讓他們紛紛捂住嘴巴,驚詫不已。
“嗡嗡——”
“嚀嚀嚀——”
高空之中,劍的嗡鳴聲,與鏈條的動蕩之音,混合在一起,直教人聽得寒意刺骨。
這一刻,隻見一柄木質戰劍,從下至上貫穿黑鏈,宛若釘子般鑲嵌在裏麵,覆蓋著濃鬱的火芒,但劍身裂痕滿布,看上去隨時都會破滅。
“啊!?這……這是!”包括遊肥子、蘇玉等人在內,眾考生擦亮眼睛,繼續往下看去,卻頓時嚇得毛管直豎。
隻見山風吹拂間,兩道少年人影正一上一下,連接在一起,在那裏半天吊,搖搖晃晃,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會掉進萬丈深淵。
“該死……還是遲了些!”楚雲咬牙,左手緊捉陸軒的手臂,而右手則死死纏著劍柄,通過辰木劍與黑鏈的相接之處,不斷借力,以免兩人繼續下墜。
可是,此刻的楚雲卻是滿頭大汗,實在疲憊不堪。
本來,以他的武體,很容易就能將自身和陸軒,都甩回黑鏈上麵。
隻不過,剛才在千鈞一發之際,為了捉住陸軒,楚雲必須要以劍借力,否則距離就不夠。
但沒想到,在生死存亡的一刹那,楚雲足足嚐試了三遍,才得以將劍尖透入黑鏈之內,這還隻是堪堪突入,可想而知,這黑鏈的硬度是有多麽的可怕。
“這虎魄刀的怨念,真不是開玩笑的!”
與此同時,楚雲咬牙輕叱,腦海亦被無盡的殺戮欲望所衝擊。
因為,他捉住的陸軒,拿到了那一把邪氣十足的虎魄刀。
一股又一股怨念,沿著失常的陸軒,透入楚雲體內,讓他必須要以二十階的精神力量,苦苦支撐,抵抗那洶湧的殺意。
一手運用真氣,保持劍尖透入黑鏈,另一手則要緊捉陸軒,對抗那無盡的怨念。
這種劣境讓楚雲耗神耗力,隻能繼續半天吊。
“這愚蠢的小子,到底在幹什麽!”天空中,以左漢為首的考官團隊,全都露出驚異之容。
他們一來是被辰木劍擊穿黑鏈所震撼,二來是疑惑為何楚雲要施下援手,不顧一切亦要救陸軒。
要知道,楚雲大可以翹起雙手,靜待陸軒摔下黑鏈,便能為這場驚天一戰,畫上完美的句號。
然而,眼下這結果,卻讓人大跌眼鏡。
同一時間,某處山脈之巔。
“哎,令狐導師,你能與那妖孽小子結成師徒,這絕非偶然啊。”遙遙望著生死索道上的情況,齊武目光閃爍,意味深長地說出一句,語氣略帶歎息。
聞言,柳雁、皇甫進等導師,也都轉過頭來,看了令狐烈一眼,目光複雜。
其實,整座星沉峰發生的一切,這些分門導師一直都盡收眼底,是在這裏考察新生。
楚雲的表現,自然是讓他們驚歎不已。
但此刻,見到楚雲不顧一切,不讓陸軒掉下深淵之時,眾導師都想起了某些秘辛,不免得百感交集。
被眾人古怪的目光盯著,令狐烈倒是顯得很平和。
他抿了一口酒,淡淡地道:“剛才陸軒身上,散發出一陣精神波動,略帶傷感之意,似是他的過往記憶。”
“楚雲是感應到那股記憶,這才不自覺地出手救他吧。”
“嗯……沒錯。”略微沉吟,眾導師這才收回目光,微微點頭,不在之前的話題糾纏下去。
而後,齊武長出一口氣,話鋒一轉,道:“陸軒這小子,是我從東夏國西部邊境找到的天才,不得不說,比起楚雲這怪才,他的確略遜一籌。”
“嗬嗬,你明白就最好。”令狐烈輕笑,神色瀟灑,為收到一名好徒弟,而倍感自豪。
“但是……”歎了一口氣,齊武遙望遠方,接著道:“令狐導師,相信你也知道,西部邊境那是什麽樣的惡劣環境。”
“陸軒無父無母,自幼流浪在外,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經曆過無數屈辱與拚鬥,才艱難地生存下來,他可以說是時時刻刻,都遊走在生死邊緣。”
“我曾經問過他,為何不抹除臉上的十字疤痕,洗脫修武之前的恥辱,以他如今的修為,這是很簡單的事。”
“但是,陸軒卻跟我說,他要一生一世都銘記著那個屈辱時刻,警醒自己,弱者就要受欺淩,隻有絕對的強者,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我當時就立馬認定,此子正是屬於天兵閣的大才,以他這般氣魄,能屈能伸,信念堅定,即使一時失敗,他亦能重新站起來。”
“說實話,令狐導師,我在楚雲身上,隻能看得到那淡然神采,卻又鋒芒有失,即便他天賦驚世,將來未必不會被陸軒趕上。”
聽到這番話,其餘導師呆滯一陣,似是都認同這種說法。
令狐烈卻是不以為然,大笑道:“嗬嗬,各位導師,想不到以你們的閱曆,竟然都會看走眼,不過,若是老夫沒親眼見過那小子發飆,恐怕也會抱有同樣的想法。”
聞言,其餘導師都來了興趣,默默傾聽。
“哎,那個小子所經曆過的事情,可是要恐怖得多呢,在短短的時間內,可謂嚐盡人生百態,起起伏伏,若是老夫在他那個年紀,恐怕也難以承受得住。”
“這眾叛親離,孤身走天涯,蚍蜉撼樹,遭受強權圍殺……”
“嗬嗬,你們以為他過得快活嗎,過得簡單嗎,任何一柄神兵利器,都要經過千錘百煉,才能綻放出它的絕代風華,更何況是人?”
說到最後,一眾導師都恍然,同時又十分好奇,紛紛豎起耳朵,聽得出神,想要知道楚雲的秘密過往。
但是,令狐烈打了個哈哈,適時地不說了,隻在那裏喝酒,讓齊武等人都大感憤懣,實在是心癢癢。
隨後,齊武才大歎一口氣,搖搖頭道:“哎,這兩個小子都際遇不佳,命運多舛,也算同是天涯淪落人了,那麽相似。”
一時間,眾導師目光閃爍,幽幽歎息,再度盯向生死索道。
……
“嘩嘩嘩——”
虎魄刀散發著幽光,那是無邊的怨氣,透過陸軒的武體轉嫁給楚雲,讓他死命抵抗。
“可惡!”
緊緊咬牙,楚雲大汗淋漓,不斷穩守心神,頭發被四麵八方湧來的烈風,吹得淩亂無比。
一旦失守,他可能就會神誌不清,化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甚至會掉落高空,粉身碎骨。
然而,楚雲低估了虎魄刀的怨念,自從它受到陸軒精血的激活,便像是個大黑洞,不斷散發出無邊的怨氣,讓楚雲越發抵受不住了。
“殺……”
沉喝聲喊出,眼前盡是屍山血海的景象,戮血滿天,宛若一片地獄。
“劍主大人……”倏地,夢夢驚醒,淡淡地喊出一聲,像是遠道而來的仙音,縹緲而純淨,讓楚雲頓時神識清醒,腦海內的怨念盡數驅散。
隨後,他猛地一咬牙,右手運力,左手一甩,如大鍾搖擺般,先將陸軒拋到高空,自己則借勢翻騰而起。
趁著身形騰空之際,楚雲往下方虛空,擊出兩道龍吼掌芒。
“砰砰!”
驚雷乍響,這兩股氣勢猛烈交擊,形成一股往上竄的勁風,讓楚雲有驚無險地,重新落在黑鏈之上。
原本,楚雲還想接住陸軒,但沒想到此時的他,已經清醒了一些,在半空中迅速收回虎魄刀,臉色轉好,也落在黑鏈上。
二人,相對而立。
見狀,觀戰的眾人,那砰砰的心跳聲才豁然減弱下來,都鬆了一口氣。
“你……你為什麽要救我!”陸軒冷聲問道,唇色蒼白,眼神十分淩厲,看上去還是很虛弱,但沒有再動手的意思。
顯然,收回虎魄刀之後,他的神智恢複清醒了。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為何會救你。”楚雲答道,露出一絲苦笑,聳了聳肩。
雖然,他看到了陸軒的記憶,但那不一定是真的,而且這可是別人的屈辱過往,若是當麵揭穿,這並不是太好。
其實,就算對方經曆淒慘,楚雲本來也是不會去救他的,這始終是在進行生死比武。
但是,在陸軒發狂的時候,楚雲仿佛看到了自己,看到了那個在吹雪城神殿廣場,大開殺戒的自己。
如果不是心中尚存一念,恐怕他早就淪為劍氣的工具了,成為行屍走肉,不會來到此地。
在那心神混亂,鬼使神差之下,楚雲竟是不由自主地出手,讓陸軒蘇醒過來,同時也救了他,其實楚雲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要這麽做。
“你是在憐憫我嗎,你……你這家夥,是在施舍我嗎?”陸軒問道,嘴角帶著苦澀,眼眸一凝。
“喂喂,你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我都說了,救你並沒有目的,純粹是自然而為。”楚雲再度苦笑。
隨即,他也不顧神色幻變的陸軒,歎了口氣,打算撿回辰木劍。
可是,沒有真氣的維持,這一柄凡器,終究走到屬於它的終點,轟然碎裂,化成齏粉隨風飄散。
“哎呀,沒劍使了啊。”輕笑一聲,楚雲回身看向目光沉凝的陸軒,道:“對了,你別再亂用那柄刀了,不然對你有害無益。”
“拔劍吧,我們二人還未決出勝負。”
說著,楚雲神色淡然,雙拳一握,擺好架勢,伴有龍吼聲傳出。
全場人頓時目瞪口呆,莫名其妙,還沒從剛才的變化反應過來呢,卻見楚雲居然若無其事,打算以拳頭迎擊陸軒,這是在以卵擊石嗎?
可是隨即,更令眾考生震驚的一幕出現。
隻見陸軒收斂氣勢,眼神閃爍了一下,沉聲道:“不用比了,我已經輸了!而且,我陸軒從不欠人,但是今天,我足足欠了你兩次!”
“呃?”楚雲愕然。
“你為我驅散虎魄刀的邪性,此乃其一,你不顧自身安危,從高空中救過我一命,此乃其二。”
“有恩必報,這是我的原則,我服你,你贏了!”
“而這也是……我欠你的。”
說罷,在楚雲愣神間,陸軒輕笑一聲,豁然閉上雙目,神色無比的淡定。
隨即,他竟然從黑鏈之上,“嗖”的一聲,主動一躍而下,頃刻間沒入那雲海當中。
“嘩——!”
“天啊,不會吧!”
眾人嘩然,心頭劇跳,不曾想這陸軒竟然認輸!敢情楚雲隻是祭出雙拳,他就自問敵不過,在進行自我了斷嗎?太震撼了。
“你這家夥!!”
與此同時,楚雲沉聲一吼,伸手虛捉,卻又隻能望著陸軒急速墜落,越發變成一個小黑點,心中大感空落。
畢竟,這是一個難得的好對手,有種惺惺相惜之意。
但沒想到,對方居然以這種方式認輸,等同於自我毀滅,這算是什麽?
這實在是讓楚雲心情複雜,緊緊咬著牙,目光黯然。
“劍主大人,這高空之下有詭秘之處,放心吧,所有人掉下去,都會沒事的。”忽然之間,夢夢的聲音輕輕響起,安慰著楚雲。
雖然,她的語氣淡漠如冰,但對此刻的楚雲來說,卻又宛若溫泉一般流過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