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一章雙烈夜談
庭院裏,燈火幽幽,天空漆黑如墨,尤有繁星點點。
此時此刻,無極宗兩名門主,正共座於此地,都默然無語,隻是齊齊喝了一口烈酒。
“令狐酒鬼,我真的好羨慕你。”羅行烈啞聲說道,披頭散發,就連戰劍都沒有披掛,整個人顯得無比頹然,連一雙豪雄之眼,此時都變得有些腫脹。
“何出此言?你現在的親傳弟子,起碼還有三名,而我……就隻剩下雲小子和露丫頭了,算起來,你還要比我多出一個。”令狐烈說道,話音很平淡,聽不出悲喜。
“哈哈,哈哈哈哈……”羅行烈慘笑幾聲,仰天望空。
良久,這位天兵閣的門主,方才繼續說道:“這又怎可相比?就算是我,此時都不得不承認,你那一個雲徒弟,已是當今無極第一天才,實力足以統領整個東夏國的年輕一輩,假以時日……不!就在此次聖武靈路期間,他就能迅速崛起,甚至能與東域的真正天才攖鋒了!”
“為師者,在一輩子當中,能得此徒兒,有若親兒,難道這還不值得羨慕嗎?”
說到這裏,羅行烈頓了頓,又仰頭喝了一杯酒,沉聲道:“而且,像你們師徒剛才的閑話家常,我似乎……我似乎……從來都沒有嚐試過。”
其實,此前羅行烈一直都在這裏,當然也知道了易容秘法、引蛇出洞、靈訊魂珠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是,聽完之後,他整個人反而很平靜,無怒無悲,像是卸掉了包袱似的,並未責怪楚雲間接揭穿了段陽等人的真麵目。
有些事情,早早得知,好過蒙在鼓裏。
羅行烈隻是感歎,自己這一生最引以為傲的親傳弟子,最寄予厚望的徒兒,居然是心黑忘義的奸惡之徒。
而曾經最討厭的楚脈中人,曾經屢屢看不順眼的少年,卻是擊碎他虛假美夢的救星,讓他得以如夢初醒,恍然大悟,不至於泥足深陷。
此前,羅行烈還言之鑿鑿,說天兵閣門人在聖武靈路所取得的成就,絕對會比楚雲高,但直到這一刻,他已經不再提及此事。
因為他知道了,如今的楚雲,也就是三招硬撼段陽的無名氏路人,已是天骨境武修。
換而言之,在過了第一關之後,楚雲的修為居然連晉三階,這絕對是驚人的進度了!
而且,羅行烈自然是知道,楚雲乃是劍修!然而,楚雲卻不需用劍,就能與段陽爭輝了,若是以劍相比的話,那孰強孰弱的答案,根本就不用思考。
誰的弟子更有潛力,誰的弟子未來更好,誰的弟子能創佳績,這些問題還有意義嗎?沒有了。
更何況,撇開實力來講,單論尊師重道、師徒親緣,讓雙烈的徒弟互相一比,就有巨大的差距。
“老酒鬼,你的命真好……”見令狐烈默然,羅行烈這樣說道,接連苦笑了,有種淒愴。
“脾氣怪,其實你真的不用羨慕我的。”此時,令狐烈終於開口,為二人斟了兩杯酒,說道:“於你而言,段陽他們的出走,或許也是一件好事。”
“因為如此一來,就能讓你認出哪些弟子,才是真心把你當成是師父的,你看,現在起碼還有三位親傳弟子留下,十人之中占了三人,這個結果已經能接受了,不是嗎?做人要看好的一麵嘛。”
“酒鬼你真樂觀……”羅行烈拿起杯子,仰頭就飲,苦笑道:“不過,那麽多年了,就憑你這句安慰的話,才讓我首次明白到,你我之間的授徒差距,到底是在哪裏……我不屑鼓勵,也不會說這種話,如果當初,楚雲是拜入我門下,最終成為我的徒弟,或許他所取得的成就不如現在。”
“脾氣怪,可別想太多了!終日唉聲歎氣的,這還是我認識的你嗎?喂,如果你繼續擺著這個求安慰的慘樣,老夫真的要收錢了!你可不是我的徒兒啊!”令狐烈說道,故作嚴肅。
聞言,二人頓時相視一笑,哈哈幾聲,讓得庭院裏的蕭瑟氣氛,當下改善了些。
旋即,“叮”的一聲,雙烈舉杯共飲,還是首次碰杯,二人都不曾想會在此時此刻此地,徹底地冰釋前嫌,成為可以談心的朋友。
這一切還是拜楚雲所賜。
“人啊,的確是會變的。”羅行烈頹勢漸消,說道:“剛才我在旁邊聽到了,你這個老酒鬼,當年脾氣衝得很,也是一言不合就直接開打的主兒,如今,你居然教那雲小子,要學會奸詐行事?你也真的是變了。”
聞言,令狐烈淡淡一笑,現出眼角的層層皺紋,說道:“哈,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這十年以來,那古塵是如何將劍晨宮鬧得烏煙瘴氣的,而我又因為當年的一念之差、心慈手軟,導致被心魔困擾了整整十年,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分門腐敗。”
“你以為我沒有反抗過嗎?那裏終究是我與曾經的愛徒們所呆過的家,但古塵實在太狡猾了,我根本就找不到他的腐敗證據,而且你也知道,以我當時的實力,也無法與那以幫奸險的人抗衡,無奈之下,我才費盡心思,將秋露這一個丫頭臥底,安插進劍晨宮之中,也不敢與她多碰麵,隻能讓她好好修煉,而正因如此,才得以保住她小師弟雲小子的命啊。”
談及過往,令狐烈目光渙散,似是仍未能從分門毀滅的過去中走出來。
那時的事太深刻了,讓他無法忘懷。
“所以,老酒鬼啊老酒鬼,你是因為徒兒,才變得狡詐起來咯?真是煞費苦心。”羅行烈說道,目光悵然,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因為徒弟的叛變,而讓鋒芒畢露的暴脾氣改善?
“其實,在石丘葬地反思的時候,我每晚都與慘死的徒弟冤魂談話,已經想得非常清楚了。”令狐烈語氣一沉,猛然握緊蒼老的拳頭,“從那以後,我不會再讓任何一個徒弟受到傷害了,所以,現在,我也要教會雲小子他們生存的法則,要讓他們不吃虧!”
說罷,令狐烈目綻神光,連旁邊的大酒壺,都錚錚而鳴,這是激起了逍遙劍的共鳴。
見狀,旁邊的羅行烈神色一肅,似是知曉了什麽。
“原來如此。”他話音一沉,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你是知道了吧,最近發生的那一件事。”
“東夏國的很多門主,都已經收到消息了,就算咱們無極宗的長老,再怎麽瞞我,我也有其它的辦法知曉。”令狐烈肅然道。
“說起來,這真諷刺。”羅行烈神色沉凝,望向諸天星辰,“當年楚家主脈,為求保住楚浪,想方設法掩蓋住他屠殺劍晨宮的事,更給予他最好的修煉資源,讓他本就強大的修為,在十年裏頭,又得到了極大的進展。”
“結果到頭來……哼,原來隻是搬石砸腳,不知楚家主脈的家主到底會怎麽想?辛辛苦苦培養出一個可以撼動修煉界的絕世天才,如今卻是無法控製,還跑丟了,就連隨行的兩名王級長老,都被虐殺得屍塊全無,這也算是悲劇了吧。”
說到這裏,羅行烈的雙目,露出了厭惡之色,此時的他,對楚雲已是欣賞、認同,而對楚浪,卻是極致的怨恨、憎惡。
當年,被楚浪所廢的天兵閣弟子,數量真的相當不少,而且大部分都是無辜的,隻因一言不合,就被虐得終生殘廢了,甚至有些人是慘死收場。
而現在,楚浪魔性大發,竟是連照顧自己的親族長老,也都絲毫不放過了,已經到了不可控製的可怕地步,絕對是恐怖的存在。
“那座島上的無辜居民,真是可憐,明明什麽事都沒做,就這樣被滅族了!”令狐烈沉聲道,失去了淡定的情緒,隱隱中,還帶有一種深深的自責。
如果當年,他狠心一點,就不會有那麽多無辜的人遭罪了。
“老酒鬼,剛才你曾跟楚雲談及魔劍的事,其實就是怕他會因為種種原因,化成另一個楚浪吧?畢竟當年,楚浪就是得到了血影劍,才會徹底引爆體內的暴戾因子,變成現在這個六親不認的人形怪物。”羅行烈說道,語氣森然。
令狐烈閉目,沉吟一陣,既沒有否認,亦沒有肯定。
“我很清楚,雲小子他的心性是怎樣的,其實,他的本質與楚浪完全不同,本性是善,而楚浪的本性,是惡,我隻怕因為魔劍的影響,而讓得雲小子被動走入了魔道,這是我現在最擔心的事情。”令狐烈肅然道,露出擔憂的目光。
“哈哈哈!本門主還以為,老酒鬼你對徒兒信任有加,將世事萬物也看得很通透,原來啊,也需要別人好言安慰的。”羅行烈豪氣大笑,道:“你盡管放心吧,雖然我討厭楚族人,但不得不說,楚雲是最沒可能入魔的武者了,他絕不會被魔劍所影響的,而且,就算他得到了力量,都不會因此而迷失,老酒鬼啊老酒鬼,你就安心一點吧,一把年紀了,還喝那麽多酒,悠著點!”
聽得此話,令狐烈的肅容,便是稍微放緩了些,但目光中的擔憂,仍然還沒消散。
但對於羅行烈的話,他倒是很認同的,如果說楚浪天生為魔,那楚雲就是天生為俠,絕對不會誤入歧途,乃是天生正道。
“好了,今晚的小酒席,就到此為止吧,明天我們還得啟程,看看其餘弟子的試煉情況啊。”
最終,令狐烈這樣說道,讓羅行烈點了點頭。
二人都知道,近期又有個偏僻的港口,幾近毀滅,所有靈路武者和居民都死了,這是楚浪所為。
這讓他們不得不重視,要好好保護徒弟,為門下徒兒保駕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