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逝
“呼呼呼……”
猛烈的強風，宛若驚濤駭浪一般，源源不絕地呼嘯而過。
望著手中有如幹屍一般的老者，楚雲黑發亂舞，兩道淚痕刻在臉龐上，此時他低著頭，隻覺得心窩劇痛無比。
因為，恩師令狐烈，顯然已經來到油盡燈枯的時候。
“徒兒……今天是你的生辰，而眼下為師即將永遠沉眠，一時也想不到有什麽可以送給你，這樣吧……”令狐烈一邊咳出血沫，一邊顫抖著枯瘦的手掌，“為師就把逍遙劍，和玲瓏酒壺都給你，這便當作是生辰禮物了……”
言罷，在楚雲錯愕的注視下，隻見令狐烈並指合攏，就像用盡僅餘的力氣，讓兩道璀璨的弧光，從遠方呼嘯而來，正是逍遙古劍和一個酒壺。
這是烈酒劍仙的命器，以及時常背掛在身後的養劍之壺。
雖然，對於楚雲而言，這確實算不上是什麽至寶，但卻有著極其深厚的紀念價值。
“師父……”楚雲虎目含淚，強忍著內心的淒愴，啞聲道：“這份生辰禮物，徒兒很喜歡……但徒兒眼下唯一的願望，是師父你能活過來！”
“師父……你別走好不好？好不好？！”
“您老人家，還沒看見我贏得聖武試煉，還沒看見我成王稱帝，還沒看見我娶妻生子！這怎麽可以那麽快就走啊！”
說著，一行又一行悲憤的熱淚，又從少年充滿血絲的眼睛中湧出。
“雲徒兒……”
視線越來越模糊，目光落在楚雲哭泣的樣子上，令狐烈就好像是看到，當初那一個因為姐姐被本家帶走，而在林中承受著冷雨的少年身影。
那時候的少年，同樣是那麽的沮喪、失落、悲傷，甚至在風雨中一動不動。
但，當時的老者，卻放棄宗師威嚴，陪著絕望的少年一起淋雨，其後更是傾囊相授，帶他走出陰霾，並授予其劍道技藝和人生道理。
何謂師父？這就是。
如今，不知不覺間，曾經一名小小的海元境少年，卻已經步入十八歲的年紀了，就猶如最耀眼的流星劃過修煉界，實在是讓令狐烈深感欣慰。
這，就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好徒弟。
楚浪，不是。
而這一次，他令狐烈，終於沒有看錯人了。
過往的記憶，在老者腦海中飛速閃過，如走馬觀燈一般，每一幕都是那麽清晰，但又稍縱即逝。
“徒兒，別哭……別哭……”此時，令狐烈想抬起幹枯的手掌，抹掉楚雲的眼淚，但剛要抬起，卻發現指掌已經失去知覺，一股冰冷的陰寒感快速襲來。
意識到什麽，令狐烈眨了眨渾濁的老眼，讓得逍遙古劍，進入到玲瓏酒壺當中，旋即後者猛然縮小，化作一個葫蘆狀的小掛飾，落在楚雲手心。
“徒兒你聽我說，這份禮物，寓意著逍遙自在，算是為師對你的寄望。”令狐烈開口，聲音越來越輕，目光也越發灰暗，已經無法再聚焦，“要記住，千萬不要想著去報仇……隻要你過好餘生的日子，平平安安，安居樂業，為師就心滿意足了……”
“相信為……為師……你在成家立室、兒孫滿堂的時候……我……我會……在天上看著……我會………看……著……”
斷斷續續的話音至此，忽然，戛然而止。
寂靜。
天地間，是如此寂靜。
唯有嗚嗚的風聲呼嘯，宛如催命的鬼哭神嚎。
此時，猶如幹屍般的老者，再也一動不動。
“師父……師父？”猛然握緊木質小葫蘆，楚雲望著懷中的骸骨，頓時眼睛一睜。
整個人，呆了。
“嗚……”月舞轉過身去，捂臉而泣，不敢再看。
“師父——！！！”
頓時之間，一道少年的沙啞呼喚聲，震空而出，回音久久不息，連天穹都在隆隆搖動！
顯然，烈酒劍仙，已經與世長辭。
在彌留之際，他隻來得及，給最疼愛的徒兒，一件飽含深意的生辰禮物，但告別的話還沒說完，他便是永遠離開人世。
遠方，蹄聲如雷，如怒海翻湧，是如此的驚心動魄。
而這一片天地，在一名少年不斷的仰天狂吼之下，仿佛失去了聲與色。
這時候，望了夏君辰和小藍的屍體一眼，驚惶失措的月舞，緊抱著懷中的兔子，也是失魂落魄，旋即她怔怔地看向少年，隻見他抱緊一具慘烈的屍骨，前所未有的竭斯底裏。
很奇怪，眼下少年的吼聲，明明是撕心裂肺，驚天動地，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瘋狂、暴戾、沙啞，但聽在月舞耳裏，卻猶如無聲的哀嚎。
因為，即便是孤月仙子，也已經懵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月舞茫然的注視中，隻見楚雲突然低頭，沉默不語，黑發遮掩住他的臉龐，整個人如同最平靜的井水。
這般陰沉的神情，就像做出了一個決定。
“雲……”見狀，月舞下意識邁步，想要拉著楚雲的手，陪伴在他的身側。
“別。”楚雲也微微後退一步，低頭沉聲開口：“先離我遠一點。”
聞言，月舞和兔子都詫異，不明白楚雲接下來要做什麽，但看其模樣，可謂陰沉得有些可怕，讓人不寒而栗。
卻不知道，伴隨著老者的辭世，同時逝去的，還有一名曾經的青蔥少年。
十八歲。
他，終於找到自己的路。
對不起……師父……
徒兒，要辜負你的遺願了……
“咻……”
這時候，收回玲瓏小葫蘆，楚雲緩緩抬起赤紅的目光，陰沉地看向小兔子，凜然道：“把秋露師姐她們的屍體，都放出來。”
“為……為什麽呀？”兔子瑟瑟發抖，顫聲問道。
它還是頭一次，見到主人散發出如此恐怖的戾氣，當下本能地蜷縮成一團。
“別問。”楚雲隻是啞聲吐出二字，如同吞吐著鋒銳的劍芒。
“聽話……”察覺到楚雲的狠厲和決絕，月舞雖然也一臉惶然，但她咬了咬牙，還是向兔子勸說，而兔子聞言，也隻好慌張地激活虛空之間，令得一具具慘不忍睹的殘屍，橫七豎八地落在地麵上，血流成河，場麵可怖。
隻見每一具屍體，都死不瞑目，正是此前被楚浪虐殺的秋露等人。
此際，月舞緊抱著小兔子，迅速後退幾步，就見楚雲的孤獨身影，屹立在屍山血海當中，心裏頓時有些發怵。
這般場麵，著實懾人心魄。
“月兒……”忽然間，楚雲喃喃開口，平靜地說道：“我最近讀過一本叫做《鬼穀秘卷》的古籍，上麵有記載，言稱朱雀神裔的血，有著招魂涅槃的效果。”
“什……什麽？”楚雲突如其來的沉聲低語，讓月舞陡然間一怔。
“而我……恰好又有著一門起死回生之術……這樣的話，將招魂之血和化生之術合起來，你說我能不能救活他們？”楚雲低聲道，麵無表情。
“雲！你……你到底怎麽了！不要嚇我……嗚……”月舞往前踏了一步，淚眼婆娑，她以為楚雲是大受打擊，因此而變得瘋瘋癲癲！
什麽起死回生？
人都已經死了……他還在說什麽傻話！
然而，就在月舞想要走過去的時候。
突然之間！
“什麽真神之血……朱雀血脈……我不要了……統統都不要了……”
“像那樣的惡神，就算最終得以成就，又有什麽意義——！！！”
隨著咆哮聲落下，楚雲虎目一瞪，眼睛充血，右手化作一記狠辣的掌刀，直接迅猛地插在自己的心窩當中，登時鮮血噴濺！
“雲！！！你幹嘛！不要——！”月舞見狀，頓時嚇得心驚肉跳！
楚雲，居然在自殺？！
旋即，在月舞和兔子驚恐欲絕的目光中，楚雲的眼神卻是怨毒而果決，凝望著自己的爆裂心窩，此時，咒印已經被擊潰了，那洶湧澎湃的血脈衝突，直接讓他變得狀若怪物，左眼赤紅，右眼漆黑，身上有著毒龍般的咒紋呈現而出！
“這種垃圾血脈……不要也罷——！！！”
一聲暴喝，楚雲血氣衝霄，隨著單手運勁，竟是將體內所有的朱雀之血，都盡數匯聚到聖心中，令得胸膛有如血鑽般璀璨。
片刻，當體表的赤紅紋路消失，隻剩下漆黑的蛇紋，楚雲虎目瞪裂，直接發狠，將聖劍之心給狠狠地抽了出來！
“噗嗤！！”
“啊——！！！”
血肉崩裂聲，宛若震天雷音，已經把月舞和兔子都嚇得大叫出聲。
楚雲，居然把自己的心髒挖了出來！
而此時，隻見那鮮活的心髒，正在“咚咚”地跳動，神芒流轉，內裏還流淌著生機勃勃的元血，那是朱雀元血，蘊含澎湃的生命之力！
“夢夢……我沒有聖心劍氣……隻能……用聖心劍本體……去使用那一招回生之術……”
“聖魂劍訣……冰元命……返！！！”
楚雲雙目漆黑，臉色無比慘白，他手中猛然一捏聖劍心髒，背後出現天罪劍的虛影，陡然之間，一道道血色冰霧，便是從聖心中穿梭而出！
這一片虛空，頓時有旺盛的生命氣機，連連蕩漾而起。
“咻咻咻咻咻咻！”
旋即，在月舞和兔子驚恐失神的凝望當中，隻見到絲絲縷縷的血色冰虹，猶如血龍覓主，陸陸續續地擊進令狐烈、夏君辰、小藍和秋露等人的屍體裏。
可以清晰地見到，原先死氣沉沉的諸人，在吸收血色冰虹之後，似乎有淡淡的生機在彌漫而出。
而令狐烈幹枯的屍骨，也逐漸變得鮮活起來。
雖然，這般生機，隻有那麽一星半點，但即使是月舞都能感覺到，此時被虐殺的諸人，頂多算是活死人……而不再是真正的死人。
楚雲挖心救人……居然成功了？！
那失去心髒的他，又該怎麽辦？！
“雲——！”
這時候，月舞悲痛欲絕，剛欲飛過去，卻見楚雲擺了擺手，黑發飛揚，整個人燃燒起如淵似海的戾焰，是如此的冰冷、鋒銳、黑暗。
隻剩下一雙眼睛，是暗紅色的。
“別過來……”楚雲沉聲開口，如凶獸咆哮，此時他收起黯淡的聖劍之心，直接向兔子吩咐道：“你把他們都送進虛空之間……接下來，如果見到我失去常性，你就馬上帶著月姐姐，寄宿到魔劍的劍身上麵……”
說話間，楚雲單手一招，一道黑虹電射而至，鏘的一聲，倒插在地，正是失蹤的魔劍。
“為什麽！為什麽要讓我們躲進魔劍！”月舞問道，眼淚忍不住洶湧而出。
顯然，楚雲的意思，是要讓兔子化成刻印狀態，落在魔劍的劍身之上！
那他呢？
此際，那凶戾的暗紅色目光，落在月舞和兔子上，讓兩者心中一顫，楚雲狀若瘋魔，尖牙森森，猙獰恐怖，沉聲開口。
“我要換一個心……”
“一個真正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