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 命運交錯（1/2）
箭樓中，烈風定，一片沉寂。
當感應到命運神符傳來的喜訊，楚雲不由得如釋重負起來，在心中暗暗長出一口氣。
他之所以接近楚浪，全因為要拿到後者的精確八字。
如今終於得手，實在是不容易。
但，通過與楚浪的言辭交鋒，楚雲能感受到，對方似乎一直對他抱有懷疑，甚至一直在用各種手段試探，非常謹慎小心。
甚至乎，楚浪覺得洛玄機，就是楚雲。
很堅定。
好在楚雲應對自如，即使屢屢遭到挑釁，都完全沒有上當，而此時楚浪放下雙手，便證明楚雲成功蒙混過關了。
如果稍有差池，在此地開戰，那麽遠方的聖者，必然能趕來收拾殘局。
先不說刺殺能否成功，哪怕真的成功，楚雲也深知自己絕對逃不出去。
況且，麵對著如今的楚浪，楚雲取勝的把握也不大，愈發覺得此人深不可測。
“突然跟洛聖子你提及令狐先師一事，實在是有些失態，抱歉。”此時，楚浪轉過身去，遙望著蒼茫荒野，道：“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有可能不會刺出那一劍，你說得對，我在下手的時候，很痛苦很痛苦，但，我並不後悔。”
楚雲心中一沉，繼續以洛玄機的身份，沉聲開口道：“為何聖帥你，要向對自己有再造之恩的尊敬先師下死手？恕鄙人守舊，即使我沒有師父，但修行中人的尊師文化，我還是略懂一二，就算師父再怎麽罪大惡極，也沒必要下殺手吧。”
“莫非，那位先生做出了一些對不起你的事情？”
“洛聖子誤會了，令狐先師對我恩重如山，行事亦光明磊落，一輩子對得起天地良心，先師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他。”楚浪繼續喃喃道：“從頭到尾，都是我要殺他，一切罪孽，皆係於我身，弑師之罪，責無旁貸。”
“那究竟為何。”楚雲萬分不解。
這也是長存在他心裏麵的一個問題。
當日，楚浪與令狐烈決戰，根本不像是尋常的瘋魔所為，反而像是另有目的。
楚浪聞言，沉默半晌，似是輕歎一口氣，反問道：“洛聖子，你覺得成為強者，要舍棄什麽？”
楚雲略微沉吟，坦言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若想成為強者，要犧牲的東西太多，有人舍棄情分，有人舍棄自我，更有人甘願舍棄一切，很難去一一計較。”
“我所說的強者，不是尋常強者。”楚浪聲音低沉，目光幽深，“而是抗衡天命，跨越大道，淩駕神魔，超脫法則的至強者。”
“這種境界，對我來說太深奧。”楚雲淡漠道。
“是嗎。”楚浪微微點頭，“也是，我也覺得這一條路無比艱難，若想擺脫那一隻無形大手的控製，這又談何容易？畢竟所有人都隻是扯線木偶，最終隻會成為那種東西的養料，你與我，世間萬物，大家都一樣，殊途同歸。”
聽到此處，楚雲頓時感受到，楚浪用的是一種隱秘傳音。
遠方的聖者，無法聽到。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而且……他說的話太深奧，晦澀難懂，楚雲實在一頭霧水。
“聖帥，你說的話，我越來越難聽懂了。”洛玄機開口。
“我換一種說法。”楚浪笑了笑，低聲道：“如果這個世界，在一朝之間，再也沒有武靈，再也沒有太虛古門，修行之路被重新改寫，那麽這個逆天改命之人，能否成為新的世界之主？而如果成為逆天者的首要條件，是要殺死自己最愛的親人，換著是你，又會怎麽做？”
楚雲：“……”
“我再換個說法。”楚浪眼神堅定，血光一閃，“假如有一天，你必須殺掉自己最愛護的親人，才能證得大道，才能成就至強，你會不會跨過這一道血的門檻？”
聽得此話，楚雲心潮起伏，斷然無法肯定楚浪的說法。
成就最強，就要先殺親人？先殺愛人？
這是什麽歪理。
這樣的道，證來又有什麽用。
即使最後站在世界之巔，俯瞰九天十地，獨斷千秋萬世，永恒不滅，縱橫古史，又如何？
一人無敵，換來的卻是永遠的淒傷和孤寂。
“不會。”楚雲眼神凜然，開口道：“原來聖帥殺害恩師，就是為了所謂的證道，反正我是做不到，如此一來，即使真能問鼎至高，無敵於天下，又有什麽意義？修煉而成的戰力，是用來守護家人、親人和愛人，而不是用來向自己人下手。”
楚浪笑了笑，笑容中似乎是帶著一絲苦澀，搖搖頭道：“看來，洛聖子你還是不明白我的深義，如果有朝一日，你去到那個層次，自然能豁然開朗。”
“況且……”楚浪目光溫柔了一瞬，淡笑道：“你又怎麽知道，我沒有想守護的對象。”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你有。”楚雲不鹹不淡地開口。
聞言，楚浪再次搖了搖頭，頓時陷入沉默，似乎不願在這個話題多談下去。
楚雲在旁，也是困惑無比。
愈是接近這個大仇人，愈是發覺此人秘密多多。
透過楚浪隱秘的隻言片語，楚雲很肯定，他也知道太虛古門以及武靈有問題，但兩人都沒打算繼續說下去，都有各自的保留。
不過，直到現在，楚雲總算知道，楚浪為何要殺令狐烈。
不管是真是假，楚浪很有可能，是因為要衝擊一個突破的關口，方才用令狐烈的生命來血祭。
但楚浪，似乎並不是單純想要變強，有著深藏的目的在內。
這個時候，以洛玄機的身份，楚雲自然無法再試探出來。
反正，兩人終有生死一戰，說再多都無用。
“罷了，過去的事，就別再提。”此時，楚浪忽然開口，朝著洛玄機說道：“其實我這一輩子，基本沒有做過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但有一件事，我一直都耿耿於懷。”
“何事？”楚雲好奇。
楚浪眼神深邃，望向遠方沉聲道：“曾經，我有個同族弟弟，雖然大家都素未謀麵，但是人生軌跡卻特別相似，而且極有緣分，居然都拜在令狐先師的門下。”
“……”楚雲沉默。
“然後呢。”他繼續好奇開口。
“然後，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坑害了他一次，那是我們第一次真正見麵，但原本按照我的計劃，他應該早就命喪於千軍萬馬中。”
“然而他竟然絕地求生，反過來擺了我一道！後來更是以不可思議的能力，逃出那個十死無生的埋葬死局。”
“當初得知結果的時候，亦是我人生中最震撼的一刻！”
“那個人，實在太有趣了！我一方麵非常憤怒，沒想到他竟然逃得出去，但同時也非常欣賞他，很期待再來一次生死棋局。”
“多少年沒有那麽熱血沸騰過了？”
“嗬嗬，這是一種很矛盾的感受。”
說著，楚浪忽然歎了口氣，沉聲道：“可惜的是，這個人死了，不是死在我手上，而且死得很憋屈，自盡而亡？嗬嗬，這簡直是暴殄天物。”
“所以我很後悔，如果那一天，我有去封王殿的話，或許他就不用死了，這的確是我人生中，一個極大的遺憾。”
聽到這裏，楚雲目光冷漠。
“你說的這個人，聽上去好像就是那個魔子楚雲啊，你曾經設下棋局坑害他，也是為了證道？”洛玄機笑道。
“不，在他逃出死戒島之前，我隻把他當作螻蟻，但在他入魔之後，嗬嗬……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楚浪笑了笑，轉過頭看向洛玄機，“洛聖子，我本來以為，你是楚雲假冒的，更覺得當年的楚雲並沒有真正死去。”
“因為你們二人有點像。”
“但，看來這隻不過是我不切實際的幻想。”
“哦？”洛玄機訝異道：“所以聖帥，才特意把我留下來說那麽多？”
“沒錯。”楚浪忽然一歎，遙望萬裏河山，道：“如果沒有那時候的事情，我覺得能跟那個人有共鳴，一起探討證道，可惜可惜，一切都毀了。”
“不過，縱然你洛玄機不可一世，天資超絕，也始終不是那個人。”
“把你留下……隻是我的一廂情願，而你，並不是他。”
“哎，證道一途，若沒有對手，沒有知音人，也是一種極致的痛苦。”
說完，楚浪眼神深邃，一直看向前方，也不說話。
楚雲雖然痛恨此人，但心中亦不由得有種複雜的情緒。
他還是第一次，與楚浪走得那麽近，同時知道自己在對方眼中的位置。
知音人？對手？棋子？
關係錯綜複雜，樣樣皆有。
當然，楚雲分辨不出，楚浪說的到底是真是假，但他此時沒有動手的意思，卻是千真萬確的。
但，說得再多，又如何？
生死一戰，無可避免，血海深仇，始終擺在那裏。
該殺得殺，當斷則斷。
“那就可惜了啊，看來我洛玄機，還是沒資格當聖帥的知音人，不過這也無妨，畢竟那個魔子的位置，我也懶得去替代呢。”楚雲揶揄道。
“嗬嗬，有些事情，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楚浪目光黯然一瞬，負手麵對荒野，望著那些血淋淋的妖帝屍體，淡淡道：“洛聖子，你可以離去了，我想一個人靜靜。”
“好。”
楚雲亦不廢話，沒有半點躊躇。
但臨行之前，他沒有回頭，眼神鋒利，淡漠道出一句：“後會有期。”
言罷，方才化作一道閃電，直接離開了淩霄箭樓。
一陣沉默，烈風依舊，充斥十方虛空。
與此同時，麵對著屍山血海的楚浪，長發被罡風吹得遮住了雙眼，嘴角忽然泛起了淡淡的弧度。
命運之輪，從此急劇轉動。
兩條平行軌跡，漸漸交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