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 滄海桑田（中）
當楚雲拿起虛空仙圖，目光頓時落在一個星光傳送點上，一抹殺機自其眼中立刻湧現。
那個傳送點，是通往楚族主脈的傳承大殿。
楚雲是對楚世雄動了殺心。
雖然他與父係家族之間，也稱不上有什麽直接的深仇大恨，而他當初因為楚浪而對自身血脈的鄙夷和唾棄，也隨著時間流逝衝淡了一些。
但，楚世雄謀害夏氏皇朝，卻是鐵一般的事實。
更別說此人的兩個好兒子，要置他楚雲於死地。
而且，那老狐狸在親兒麵前，親手殺害妻子的舉動，也讓楚雲深惡痛絕，這簡直人神共憤！
究其根源，楚世雄，才是楚浪悲劇的始作俑者。
楚雲要殺楚世雄的動機，或許與幼年楚浪的淒慘遭遇有關，但更多的，是個人的厭惡和痛恨。
此人，該死。
“我倒是要看看，這一代梟雄，到底有什麽能耐。”
森然自語一句，楚雲出手如電，點指圖上閃閃發光的亮點，旋即整個人，便是刹那間遁入虛空，在書房中消失不見。
空間湧動，弧光飛舞。
下一瞬間，當楚雲再定睛一看，就見自己已經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在紅兒的提點下，他曾經見過昔日的光景，所以他一落地，就肯定此地正是朱雀傳承大殿。
然而，楚雲感到詫異的是。
一踏入此地，一陣濃烈的血腥味，便是迅速彌漫過來。
“發生了什麽？”
楚雲頓時心頭一凝。
以他如今堪比上位天帝的身法，行進間可謂如光如電，所以他也不遲疑，立馬化作一團光霧，在虛空中連閃而去，走入楚族主脈的家園。
然而，這裏留下來的，唯有一片死寂和灰暗。
曾經的堂皇建築、富麗園林，雖然還是大氣恢弘，但無論是一磚一瓦，還是綠樹植被，都蒙上一層層散亂的暗紅。
越看越不對勁。
“人呢？”
“怎麽……隻有血的味道。”
楚雲訝異，斷然沒想到，第一次走進所謂的宗族家園，會是看到如此光景！
楚雲到處遊走，他可以看得出，在不久前，楚族主脈雖然經曆過大起大落，從神裔家族，墮落成重臣貴族，又從重臣貴族，攀升為傾國世家。
但觀其底蘊，還是深厚至極。
至少這處能有一座城大小的家宅，便是盡顯氣派。
而如今，昔日的雄霸之家，卻是空無一人，似乎人去樓空。
這讓楚雲很不解。
“隻是死了個楚浪，怎麽所有主脈中人都不見了？”楚雲困惑，按理來說，就算楚族失去一個聖子，也不至於這樣。
而楚浪，雖然是楚雲殺的。
但神若宮，也絕對不會遷怒於楚族主脈，至少，神若宮不會殺人放火。
隻不過再仔細探索，楚雲就驚疑地發現，整座堪比巨城的楚族家宅中，還留有很多的殘屍血塊，鮮血淋淋，陰森可怖。
隻是無論怎麽看，這都不像是被人下了殺手。
更像是爆體造成的。
“嗯？有人。”
忽然，神覺敏銳的楚雲，察覺到有異動，立刻化作一道暗黑閃電而去。
不過當他見到那個唯一的人時，卻當下有些怔然。
那個人，是楚世雄。
但楚雲差點認不出。
因為，此時的楚世雄，滿頭白發，滿臉皺紋，衣衫襤褸，活像是個老乞丐，全然沒有半點霸主的樣子，他步履蹣跚，隻好似一具行屍走肉。
“這是……當今不可一世的朱雀之主？”
楚雲不敢置信。
以前，其實楚雲並沒有與楚世雄有過正麵衝突。
畢竟那時候，他隻是個魔子，受盡全天下的鄙夷和嫌棄，而楚世雄每一次見到他，也隻是遠遠冷眼旁觀，有著深深的不屑和嘲笑。
但，兩人也算是有過數麵之緣。
那時候，沾著楚浪之光，還有大權在握，楚世雄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在聖道茶會中，哪怕是青龍之主——九劫龍主，都要高看他一眼，至於其他的俗世巨頭，也都將他奉之為未來的南域霸主。
多麽顯赫的地位！
隻不過，此時的楚世雄，居然沉淪如斯……
這般落差，即便是楚雲也意想不到。
“難道是……”楚雲忽然想起什麽，原先凝起的殺意掌刀，緩緩收了回去。
在他眼中，隻見楚世雄喃喃自語，如一個老瘋子，正跌跌撞撞，朝著傳承大殿晃過去。
楚雲尾隨其後。
很快，就見楚世雄撞入殿中，然後無力倒地，他口中念念有詞，旋即又慢慢爬到了牆邊，靠著牆壁撐起自己，顯得極其的頹廢、瘋癲。
“沒有了……沒有了……”
“全都沒有了……”
“哈哈……哈哈哈……”
“多年謀算，毀於一旦，萬般犧牲，空餘恨……哈哈……哈哈哈……”
楚世雄忽然笑了起來，笑得是如此的淒涼。
哪怕此時，門外走進一個人影，他都好像恍然未覺。
一道暗影擋在了門口，遮住了光線，那映照進來的影子在背光之下，漸漸覆蓋著楚世雄。
不過，即便是如此，楚世雄都沒有感到絲毫意外。
他反而笑了幾聲，啞聲開口：“你終究還是來了。”
楚世雄的異樣舉動，讓楚雲頓感訝異。
對方，好像早就預料到會有今日。
不過楚雲略微沉默，還是冷聲道：“你知道我會來？”
“從你殺死浪兒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楚世雄滿臉頹唐之色，那垂落下來的稀疏白發，遮擋不住他此時蒼老的麵龐，他啞聲道：“虛空仙圖是無名島之物，此寶有何功用，我又豈會不知？”
“你殺了浪兒，自然會取得仙圖。”
“以你時空傳人的身份，定然知道該如何使用它。”
“而你到來此地，隻是時間問題，我都猜到了，都猜到了……”
聞言，楚雲神情不變。
他隻是淡漠道：“原來楚族主脈的家園，是那麽的廣闊豪華，小時候，我就曾經聽親族說過，楚族主脈是特別的、是至高無上的、是獨一無二的。”
“連楚震南那隻老狐狸，都要想方設法，來討好你們主脈，視你們為至尊。”
“但如今看來，主脈也不過如此。”
“如今，偌大的家園，壯麗的亭台樓閣，卻顯得荒無人煙，一片狼藉。”
“嗬，如果朱雀始祖們得知，後代居然有著如此光景，相信他們會極其失望。”
“……”楚世雄老目圓睜，目光也愈發渙散，他挨在牆邊，淒然道：“楚雲，你可別忘記，自己也算是朱雀神裔的一份子。”
“我落敗了，滿盤皆輸，也就認了。”
“但並不代表，你可以在此亂說話，畢竟祖宗在上，有些存在，是你不能汙蔑的。”
聽得此話，楚雲感到有些可笑。
真正的朱雀祖宗，他都已經見過了，甚至親手為她解脫。
現在，還說什麽祖宗在上呢。
“說來也可笑。”楚雲冷笑，眼神複雜，道：“當年，我因為覺醒殘靈，被楚震南汙蔑，說我是天煞孤星、災星，會給家族帶來天災人禍。”
“那時候，我還覺得特別的委屈。”
“造就慘劇的人，明明是他們，而遭到滅族的人是我，背負冤罪的人也是我，為何楚震南還能理直氣壯，說出那麽無恥的汙蔑之語？”
“但，如今看來，還真是被那老狐狸給蒙對了。”楚雲緩步行進，目光居高臨下地，望著頹廢的楚世雄，字字冰冷，“直到現在，幾乎所有分脈族人都死了，而你們主脈的驕傲——楚浪，同樣也死了，甚至連你的野種，夏元龍，也死了。”
“後兩者，都是死在我的手上。”
楚雲的森然話音，讓頹廢的楚世雄，眼中湧現出一抹痛恨和怨毒。
但他剛剛咬牙，全身又癱軟了下去，仿佛經脈寸斷，完全用不上勁。
明明站在眼前的，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勢不兩立的青年，但楚世雄在燃盡最後一團怒火之後，居然毫無複仇之意，有的隻是無限的淒傷。
“說下去……說……說！”楚世雄啞聲開口，自暴自棄。
楚雲頓了一頓，麵無表情地說道：“我隻是沒想到，當我第一次來到主脈祖地，這所有的主脈中人，似乎都已經死了。”
“如此說來，我不是災星，又有誰是災星？”
楚雲有些自嘲地冷笑。
聽得此話，楚世雄眼神晦暗，昔日的霸主氣概，盡數化作無盡的絕望。
顯然，楚雲猜得沒錯。
所有楚族主脈中人，所有血統純正的朱雀神裔，統統都死掉了！
楚世雄雙目通紅，沉默良久，方才開口道：“此事與你無關！他們……隻是因我而死，因我一個決定而死！責任在我，責任在我！我楚世雄，罪孽深重，責無旁貸！”
楚世雄突如其來的自責，讓楚雲微微一怔，他冷漠道：“楚浪，真有那麽重要？他一個人死，你要讓全族陪葬？”
楚雲以為，那些族人，是楚世雄親手屠殺而死。
這是試探。
豈料楚世雄突然淒然一笑，高聲道：“浪兒雖然是我的兒子，但在我看來，他也隻不過是光複家族的一隻重要棋子罷了，我又豈會讓全族人陪葬！”
“隻是我沒想到……沒想到……”說著，楚世雄居然哽咽起來，潸然淚下，“隻是我沒想到，我以舉族壽元所換來的唯一希望，竟然在一朝一夕之間瓦解！徹底瓦解！”
“這一切，固然還是拜你所賜……”
“但，我才是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