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肖書.記說著,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轉身向臥室裏走,客廳裏的燈昏黃昏黃的,何以桀坐在那裏,看著他的背影,佝僂了,消瘦了,再也不是那個意氣風發前呼後擁的肖書.記,也再不是那個如山一樣護著他的“父親”,他心口陣陣抽痛,一下子站了起來,燈光耀的他身影在地板上來回的搖晃,他終是輕輕開口:“肖書.記,您不會有事的,我也不會讓您有事的,我這就安排人去接子謙回來,錢的事您放心,我有辦法擺平……”


  他說完,拿了外套就向外走。


  “以桀,你給我站住!”肖書.記沉聲喝住他:“不許胡鬧!”


  何以桀唇邊撇出一抹苦笑,轉過身來卻是安慰他道:“您放心,我是您一手帶出來的,不會給您臉上抹黑。”


  肖書.記又要說什麽,何以桀卻已經向外走了:“您早點睡,過幾天我再來看您。”


  門輕輕的關上,肖家的老保姆親自送了何以桀出去,下樓的時候,何以桀客氣的和那阿嬤告別,又看著她回去,方才取了車子離開……


  他一個人開著車在街上轉了許久,等回到家的時候,已是深夜了,杜芳芳早已睡著了,何以桀坐在樓下的客廳裏,悶悶的抽了幾支煙。


  終於到了要開口的這一刻了,他已經忍了那麽長時間想看看事情還否會有轉機,但到今日,不得不承認,他自以為的隻手遮天,在別人眼中也不過是笑談,這世上,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煙抽盡之後,他站起來上樓去,進臥室的時候,他沒有放輕步子,拉開櫃子取衣服的時候,杜芳芳就醒了,睡眼惺忪的揉著眼望著他,聲音帶著一點點暗啞的慵懶:“老公,回來啦……”


  何以桀輕輕嗯了一聲,拿了衣服放在床邊就預備去浴室,杜芳芳清醒了一會兒,就看到了他臉上的神色有些不快的低沉,她趕忙問道:“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何以桀一向是胸有城府的,就算是遇到再大的事,他也絕不會輕易露出這樣的神情,杜芳芳見他難得的露出這般模樣,心裏也慌了起來。


  何以桀站在床邊,清清楚楚看到杜芳芳眼底的倉皇,他心底如同烈日下的沙漠,無風吹過,萬裏寂靜。


  誰知道,這倉皇中有幾分是對他的關心還是對他前程的在意?誰知道,有朝一日他若是重蹈何家的覆轍,這女人是會毫不猶豫和他站在一起還是轉身就走?

  娶她,不過是因著他的那一份私心,從來都沒有愛情,隻是利用,他一直都記得清清楚楚。


  憑什麽要退縮?他是她老公不是麽,既然她口口聲聲叫他老公,就得給他分憂解難,誰讓你倒貼,誰讓你這般很毒,杜芳芳,就是該你的!


  “芳芳。”他彎腰雙手扶住她的肩,口吻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和迷人,杜芳芳隻覺得自己腦中一陣一陣的恍惚,而他俊逸的容顏已經緩緩壓低,在她還未反應過來那一刻,他已經吻在了她的唇上。


  他甚少吻她,就算是有過接吻,也不過是淺嚐輒止,而這一次,他的吻太激烈太纏.綿,她腦子裏一片空白,根本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了……


  杜芳芳直到今日,才算是嚐到那酣暢淋漓的痛快,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微風中湖麵上輕輕搖擺的小船,身上每一根神經每一片肌膚都是舒適的熨帖的,結束已經許久,她還沒有回過神來,她被他緊緊的抱在懷裏,心跳聲交織在一起,竟一瞬間,分不清今夕何夕。


  杜老將軍一句話果真是抵得過他這大半年的焦頭爛額不停奔波,杜家也算是有點本事,那個楊得誌也賣了老將軍一個麵子,肖書.記的事既然上頭有了指示不了了之,自然下麵就無人再去追究,隻是他年紀漸大,這一次的事又打擊太重,大悲大喜一場,就病倒了,那楊得誌話裏話外和老將軍的意思就是,正好趁著病了就退下來,這樣風風光光的下來,總好過以後提心吊膽的擔憂被人再翻舊賬趕下台落得一個晚景淒涼。


  何以桀也是這個意思,而肖書.記經過這一番波折,又因為子謙的事要他無心仕途,就當真退了下來,那個張成涵接替了他的位子,成了A市的一把手。


  何以桀是真心的想要肖書.記安享晚年,他自然會像是親兒子一樣照顧他,子謙也從國外接了回來,國外留了案底,以後再出國就難了,好在國內還無人知道他的事,何以桀動用關係給他聯絡了一所大學要他繼續去念書,他倒也乖乖的開始好好學習,肖書.記見兒子迷途知返,這病就好了大半,暫且不提。


  一轉眼又過了幾個月,就到了年關,等到A市開始下第一場雪的時候,何以桀想起來,離相思離開,已經一年了。


  原來,她不在自己身邊的日子,竟然已經有365個日.日夜夜了。


  那時,他一個人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望著窗外猶如飛絮的雪花,一種不知道該怎麽繼續的無力感,漸漸的席卷而來,要他忍不住的喉頭發顫,他總是不敢想,不敢想那麽冷的冬夜裏,她一個人拖著一身傷怎麽離開,她走在漫天的飛雪中,該是什麽樣的絕望,不敢想,不敢記著,卻又偏偏像是鳩毒一樣濃烈的存在著,拖延到了今日,他卻開始害怕,如果某一天,他們真的在某個地方遇到了,他有勇氣麵對她嗎?

  天黑了,夜已盡微涼。


  他沒有開車,穿著厚厚暖和的風衣沿著街道向前走,有人和他同一個方向,有人和他擦肩而過,有情侶笑著鬧著,有小孩子歡蹦亂跳的叫著笑著,他將雙手插在風衣的口袋裏,頂著風雪,緩緩的向前走,不想回家去,也不想看到杜芳芳,這天地之大,卻無他一個可以去的地方,這權勢緊握在掌中,卻覺得說不出的寂.寞和孤獨,在經過十字路口時,他點了一支煙等紅燈,低著頭抽了幾口煙,耳邊卻傳來不知是哪邊的商店音響裏播放的一個男人撕心裂肺的歌聲: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沒說完溫柔隻剩離歌


  心碎前一秒


  用力的相擁著沉默

  用心跳送你

  辛酸離歌

  他一下子怔在那裏,煙漸漸燃盡,燙住了他的指尖,他倏然的一顫,煙蒂掉在了地上,他站著不能動,任冰冷刺骨的風肆意的吹在臉上,不知是融化在眼角邊的積雪,還是他也會落淚,眼角邊一片的冰涼。


  他捏緊雙手,緩緩的彎下腰來,胃部漸漸痛的厲害起來,他咬著牙,隻覺那痛像是被一根極細的線串聯著劃破他的血肉,他喊不出來,也說不出痛,來來往往的行人,無數雙來去匆忙的腳從他的麵前一一的走過,沒有人停下來問一問他,甚至還有人遠遠的繞開,他痛的撐不住,臉色煞白的跪在泥濘的街頭,手掌握成拳死死的抵在痙.攣抽搐的胃部,他眼前漸漸的模糊,漸漸的看不清,卻有一張俏麗而又活潑的臉忽然出現在他的麵前,他一下子站了起來,眼底微紅,踉蹌的向前追了幾步……


  “相思……思思……”他瘦高的身軀矗立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搖搖欲墜。


  而此時,紅綠燈不停的閃爍,車聲人聲響嘈雜無比,大雪寂靜無聲飄落,那匆匆流過的人海之中,哪裏去找她的身影?

  她早已不在,也再也不會回來,這就是老天給他,最好的懲罰。


  相思從書店裏出來的時候,不由得搓了搓雙手,她把羽絨服上的帽子扣在頭上,縮了脖子雙手藏在衣袖裏頂著風緩緩的向前走,一諾還離不得人,福嬸畢竟年紀大了又病了一場,雖說好了但身子也大不如往日,她隻得出來找工作,又不能去離家太遠的地方,就在三站路外的這一家連鎖書店找了一份收銀的工作,薪水不算高,但老板娘管中晚餐,相思還是比較滿意的,她身.體現在也不好,再辛苦的工作,她恐怕也支撐不下來,而在書店裏比較清閑,她還算勉強應付得來。


  公交站牌有點遠,相思徒步走過去,隻感覺全身都要凍僵了,她不停的將雙手攏在口邊哈著熱氣,低了頭加快了步伐,一諾還等著她回家喂奶呢,因為上班的緣故,白天諾諾餓了,都是福嬸衝奶粉給她喝,諾諾不愛喝奶粉,偶爾會吐,相思雖然心疼女兒,但也沒有辦法,她總得支撐著這個家。


  快過路口的時候,總會經過一家法國糕點店,相思每次路過這裏都會加快步伐,要不然那香味一準兒讓她口水都淌下來,她已經整整一年,沒有吃過可口的點心了。


  “這天真冷,我就是不喜歡A市的天氣,冬天冷死,夏天熱死,要不是我老公愛吃這個口味的抹茶蛋糕,我也不會跑這麽遠來這裏買!風吹的我皮膚都裂了……”一個穿著黑色掐腰長羽絨服的女人一邊輕聲抱怨著,一邊跺了跺腳。


  相思不經意的抬頭看了一眼,隻看到一個修長身材的女人,短發利落,背影好似有點熟悉。


  她並未在意,加快了腳步向前走。


  而風送來另一個女人的話:“……誰讓這裏的法國糕點最正宗呢。”


  “再說,你老公在這裏,你總不能老住在杜家吧?這世道狐狸精多的很,何先生又這樣優秀,你可得看緊點!”


  “以桀他不是這樣的人,你不知道,我們倆結婚前,他外麵的女人就斷的幹幹淨淨了……”杜芳芳得意的說著,走到車子前開了車門;“快走吧,冷死了。”


  她說著,正欲彎腰進去,不知為何轉了轉臉,就看到不遠處幾步外的地方,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兒站在漫天的飛雪中,她頭上戴著帽子,看不清臉,好似在往她這邊看,又好似不是。


  杜芳芳的心口忽然咯噔的跳了一下,說不出的熟悉感蔓延出來,要她緩緩的直起了身子。


  而那個女孩兒已經飛快的繼續向前走了,纖弱的身子微微的向前傾著,在風雪裏走的艱難,杜芳芳眼都不眨,唇角卻是漸漸的抿了起來,繃成了一道銳利的線。


  鄧華伸手捅捅她:“怎麽了?”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卻隻看到漫長的街道,行色匆匆的人群,她有些茫然的輕問。


  杜芳芳倔強的一笑,冷蔑開口:“小華你說的對,男人就得看緊點,這世道狐狸精多的很那!”


  相思一路驚魂不定,直到回到家裏,她將門鎖好,奔到床前,緊緊的抱住女兒,她才漸漸的平靜下來,福嬸從廚房裏出來,看她臉色發白,目光都有些渙散了,老人家嚇的魂不守舍,趕忙過來問她:“思思啊,發生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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