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挾恩圖報
吳豔麗正在吧台和裏邊的收銀員說話，女服務員引著歡顏過去，走到近前吳豔麗才看見。
“歡顏？”吳豔麗的表情有點兒吃驚，而後綻開笑容。
歡顏從那笑容裏看出發自內心的欣喜，看來這位吳姨還是挺歡迎自己的，心裏不禁又踏實了一點。
“怎麽過來了？傷都好利索了嗎？我還想著過幾天有時間去看看你。”吳豔麗說。
回老院去看自己，歡顏覺得不太可能，以吳豔麗現在的情況回老院怕是不太方便。
不過對方能這麽說，她也是承情的。
“都好了，這幾天回學校上學，有落下的功課要補，要不早過來了。”歡顏笑道，“我得謝謝吳姨上次那麽幫我。”
吳豔麗眼裏笑意更濃：“謝啥，以前你不是也沒少幫我嗎。”
她果然還記得自己以前的那點情分呢，歡顏心裏又踏實了一點兒。
見歡顏不時側頭向左右望望，吳豔麗感覺她好像對大堂這個吵雜的環境不太適應：“走，上吳姨那屋坐會兒去。”
歡顏點頭。
吳豔麗回頭又衝吧台裏說：“讓人送幾瓶飲料，果盤也切一個。”
“哎，好。”吧台裏還是那個年紀不大的男收銀。
歡顏衝他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既是謝他幫忙交待人送飲品水果，也是謝他上一次借西服給自己。
男收銀低著頭說：“不客氣。”
竟然還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
吳豔麗邊走邊說：“熟人家的孩子，過來幫忙的，收銀這塊兒得用自己人，我在宏城沒啥親戚。”
九十年代的酒店收銀的確是個要緊的位置，那時候還沒有收銀機，全靠手工計算。如果弄個不靠譜的，別說是大宗的進貨采購，就算是每桌的折扣上有意卡上一點兒，流水記得含糊些，也夠人頭痛的。
看來吳豔麗還挺信任那個小男生。
二十多歲的男孩子，在歡顏心裏真就還是“小男生。”
酒店二樓靠樓梯的一側是四個四人台的小卡座，三麵軟包，一麵敞開，形成一個個半封閉的空間。再往裏，是八個大包房，七個對外營業，最靠裏的一間是吳豔麗的辦公室。
以後世的眼光看辦公室不大，一套老板台外加一組小沙發，基本就占滿了，不過以這個時代的眼光來看，算得上是很闊氣了。
吳總沒坐自己的老板椅，和歡顏一起坐的小沙發，兩人距離很近，像以前在老院吳家土炕上坐一起嘮嗑的樣子。
林歡顏聞著吳豔麗身上的香味兒，一時間有點恍惚，有關老院的一些記憶對她來說其實已經很遙遠了，因而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把裝著麥乳精的袋子放在小茶幾上，往吳豔麗那邊推了推：“吳姨，記得你愛喝這個，順路買了兩盒。”
吳豔麗伸手把麥乳精拿出來，放在麵前，沒推辭也沒說你花這個錢幹嘛之類的，隻是看著那盒子，眼中現出複雜的意味。
吳豔麗不是宏陽人，老家在東遼省一個很偏遠的鄉下，那地方窮，吳豔麗家更窮。母親早年去世，扔下三個兒女，吳豔麗是老大。土裏刨食的父親盡了最大努力，三個娃都拉把大了，兩個兒子初中沒讀完，女兒小學都沒上幾天。
兩個兒子都到了說親的年紀，沒人樂意嫁進窮得掉底的吳家，作為長女的吳豔麗，用自己一生的幸福給大弟弟換來了彩禮錢，也給家人換了一個“翻身”的機會。
林歡顏家老院的吳家，和吳豔麗家是遠親，同姓但出了三服，沒有直接血源關係。
吳家老三吳順禮小時患病落下殘疾，一條腿長一條腿短，走起路來像隻鴨子一扭一扭的，個子矮四肢短不說，人品也極差。和那些脾氣大愛動手的男人不一樣，吳老三就是個窩裏橫，在外頭熊得不行，在家裏忤逆不孝，犯起渾來連自己親媽都打。
就這麽個玩意知根知底的是沒人樂意和他結親的，眼看著三十多奔四十了，吳家怕絕後，想了個辦法，到農村偏遠的地方給他找個媳婦。
其實也就相當於買個媳婦。
原本吳家沒想出那麽多錢，無奈吳豔麗長得實在出挑，吳老三一眼就相中了，不給他娶回來他能把吳家拆嘍。
兩萬塊買回來的相當於是“金子打的媳婦”，吳老三卻不珍惜，沒幾天就故態複蘇，又開始窩裏橫。
吳豔麗不是個任人拿捏的性子，兩人口角不斷，從吵鬧到動手，吳豔麗幾回被打得頭破血流，躺在炕上起不得身。
在宏陽吳豔麗舉目無親，鄰居們開始還來勸勸，後來在吳老三把個來勸架的鄰居打出去之後，也都不管了。
隻有林歡顏，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一直站在吳豔麗這邊，拚盡自己極微薄的一點兒力量，想要護著她。
半夜裏聽見吳豔麗喊“救命”，林歡顏會披上衣服不顧家人勸阻，跑到吳家使勁砸院門；看到吳豔麗頭上被簡單包紮後躺在吳家炕上，林歡顏會去找吳家老人說：“人都這樣了，不送去醫院，有個好歹我就替吳姨去告你家！”；吳豔麗感到絕望，絕食不吃不喝，林歡顏偷了家裏一盒麥乳精過來，塞在吳豔麗的被子下。
那一盒麥乳精讓吳豔麗又活了過來，像沉入海裏的人抓到一根浮木——她也是有人關心的，還有人在乎她的死活，她不是孤苦無依。眼前這個女孩兒，像她的親人像她的妹妹，甚至像兒時給她偷偷留了一小塊五花肉的母親……
想起這些，吳豔麗的眼睛有點兒濕：“歡顏，其實應該是吳姨謝謝你，沒有你可能我撐不過來，也就沒今天的好日子了。”
林歡顏心裏有點發虛，接下來自己要說的話，是不是有點挾恩圖報的意思？
好像有點兒說不出口呢。
敲門聲傳來，吳豔麗不著痕跡地擦了擦眼睛，說了聲：“進！”
飲料和水果送到了，來的不是服務員，而是吧台後那個麵容清秀又很愛害羞的男孩。
放下東西，男孩逃也似的出去了。
借著這個緩衝，林歡顏做好了心理建設，沒辦法，挾恩圖報就挾恩圖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