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禍起
“桃花,可會賦詩?”男子的手指原與如煙的手指糾纏在一起,此刻卻突然撇下如煙,轉頭去問一旁與他人談笑風生的映晨。
“桃花不精此道,望殿下恕罪。”映晨舉起酒杯,水汽蒙蒙的眸子認真的看著男子,讓他不得不心一軟,信了她的話。
七年之前,他的晨兒最不喜詩歌。
七年之後,他卻在扶春居內找到了一個樣貌與晨兒同樣巧致,同樣不喜詩歌的女子。
老天這是要補償他麽?
要給他一個解釋清楚七年前所發生的一切的機會麽?
心中早已萌動,這七年來,他日日守著晨兒曾經給他秀的香囊入睡,他的房間裏還掛著晨兒微笑的畫像。這七年,他也不好過,尤其聽到婉貴妃說是自己將晨兒推下山崖的那一刻,天曉得他是多麽想要痛快的自殺了事。
若不是顧忌這好不容易得到父皇承認的皇子地位。
但是那一次,真的不是他動的手,可晨兒聽得到麽?晨兒一定會恨他的吧,那天是他說要帶著晨兒去采山果的。
隻是,那麽高的山崖,掉下去就沒命了……
“你可會彈琴?”男子拋開如煙,大步朝映晨走過去。
“多少是會一點的,隻怕是濁音悶調,誤了殿下興致。”映晨的手指緊緊的抓住袖邊,狠狠的壓抑住那一刻想要逃離的欲望,若她還是楚映晨,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轉身走開,可現在她是桃花,扶春居的桃花,扶春居正在伺候貴人的桃花,怎麽可能走開?
“沒關係,且彈來聽聽。”男子的興致不減,隨即抬手命人太過一把上好的號鍾琴。
映晨笑笑,隨即麵無表情的說,“看來殿下也是愛琴懂琴之人,卻不知這琴有五不彈麽?”
“且說來聽聽。”男子依舊笑著,眼神溫暖。
“第一:疾風甚雨不彈。”
“今夜無風無雨,天氣甚好。”
“第二:塵市不彈。”
“這扶春居畫舫清潔華麗,可比九天。”
“第三嘛……”映晨故意頓住,眼神帶著幾許微醉的嬌媚斜睨向男子,“對俗子不彈。”
男子會意,拍拍手趕走了畫舫上所有人。剛剛還熱鬧的畫舫,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隻留下一個席地而坐的粉裙女子和一個站在女子身側的男子。
女子臉頰微紅,穿著時下流行的開領長衫罩裙,頸潔如玉,往下是一線鎖骨若隱,膚如凝脂。
“第四第五都是不存在的了,所以……本姑娘就勉強彈上幾聲,還望殿下洗耳恭聽。”明明是開玩笑的口吻,聽在男子的耳中卻好似一曲綺麗的歌,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起大紅的新房,熏香的床褥。那一位蓮步輕移的嬌客,執了瓷杯勸飲,在被他拒絕後那嬌羞卻逞強的神情。
他學著她的樣子席地坐下,看她纖細的手指在同樣纖細的弦上翻飛。
至柔至美的音調便緩緩從她的指尖流瀉。
彎月,淡光,美人如玉。
偶爾還有流水聲,撫著畫舫的底部,潺潺而過。
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不過如此。
映晨的指尖抖了抖,不小心便彈出了幾個錯音,她本該質問他的,質問他為何要害了她再害她的母妃,質問他為何毫不憐惜的率兵攻入楚國。
猶憶那場血火交加的夢中,他淡而涼,譏誚的笑她,轉身,隻留下的那句,可惜我們都已不是自己。
可惜,真的可惜,曾經的楚映晨是現在扶春居的桃花,而曾經的墨離,已高高在上,是天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三皇子,蕭琪。
隻是,現在的桃花,接近現在的三皇子,是有目的的。
“咦,彈錯了?”男子的眼眸中笑意頓消,彈琴時用心不專,分明便是對皇室的蔑視,她居然還彈錯了音,此罪當誅!
映晨一愣,忙嗔怒著扯斷所有的琴弦,蒙蒙的眼光似笑非笑的看向男子,帶著小女子天生自有的撒嬌的口吻:“殿下,人家都說過了濁音悶調,恐會誤了殿下的興致,殿下卻非要人家彈,人家琴藝不精,彈錯了,殿下卻又要找人家的麻煩……人家不依嘛……”到了最後的幾個字,映晨故作扭捏,將頭別過一邊去,聲音也漸漸的低了下去。
男子看著眼前嗔笑的女子,眼中的殺光,漸漸被溫柔所覆蓋。
曾經,他的晨兒,也是這樣半嗔猶笑的看著他,伸手便推亂了棋局。
那局棋,他本是可以贏的,卻因為晨兒那樣的神情,由著她去胡鬧,那棋,不下也罷,她開心便好。
可誰知,結局如此。
這個桃花,真的太像彼時的晨兒了,唯一的不同,晨兒的那雙眼眸,無論何時都是清澈如水,一眼便可以看穿,而這桃花,眼睛裏永遠是蒙蒙的一片,讓人想起深秋的霧,,想起古井上濕滑的青苔,看不透。卻因為這看不透,而多了許多讓人遐想的餘地,反而比起那如水的清澈來,更讓人著迷。
桃花,桃花……
如此喜愛熱鬧,鮮豔明快的花,如今就在自己的眼前,開得正好。
“殿下!”一聲驚呼自門外傳來,蕭琪整整衣衫,站起,戀戀不舍的看著依舊跪坐在那裏的映晨。
“進來說。”
“有人在城內行凶搶劫……但說……說”來人明顯很不敢說的樣子,猶猶豫豫的看著女子,心內不由也分了神,這女子眼生的很,不過看起來倒有幾分像如煙的樣子。
“說什麽?”關於旖旎的遐想被打斷,蕭琪心情很不好,怒問道。
“說……他們是殿下的手下。屬下想,我們是不是要趕快起身回京,以免引起民怒。”來人一口氣說完,被蕭琪陰沉黑暗的臉色唬的忙退了下去。
“來人啊!”蕭琪背對著映晨,映晨無法看到他的臉色,不過憑她的經驗,她知道此刻蕭琪一定是麵黑如炭,暴躁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