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密謀
陳應忽然扔下劍。
轉身而去。
那個明媚的如同陽光一樣的男子,那個雙眸如琉璃般熠熠生輝的男子,那個統轄著整個草原,騎在馬背上粲然一笑的男子,那個收下一束束格桑花的男子……
馮英的父親還在身後哭著,隻是聲音漸漸的低了。
一命償一命,如何償的了?
她還沒有高尚到以德報怨,隻是,這把劍若是償了鐵木格血海之仇,那鐵木格的恩,又當如何來報?
玄羽走過去,站在她剛剛站過的地方,輕輕撿起那把劍,遞給馮英。
“他臨走的時候……還說了一句話。”玄羽看著馮英通紅的雙目,不管怎麽說,都是自己的兄弟,自己的朋友。
“他還說了什麽?”馮英慌忙問道。
“他還說……草原之眼本可治愈他所有的創傷和毒藥。他以為他的草原之眼會出現的,因為草原之眼在主人遇害時,會流淚。所以他熬了三日。”
“三日後,草原之眼未現。”
“那個侍衛問他,為何不去中原活佛那裏要回草原之眼?”
“他說:便是死,也不能讓自己死在她的眼前,她會傷心的……”
玄羽的聲音很輕,沒有絲毫責備的意思。
畢竟各為其主,各行其是。
馮英的選擇,並不是真心如此。
馮英愣了愣,忽然抱住頭蹲下,大聲嚎叫道,“可你們……為什麽要告訴她!安陽王隻說了是攔截,為何要真的殺了他!害了他?”
玄羽不語,隻是默默地蹲下,握住那把遞給馮英的劍。
“所以,王爺從來都不是說話算數的人,他不僅僅害了他,害了你,也害了她。起來吧,像一個真正的男人那樣,殺了他報仇。用他的心和肝,祭奠那些不安的亡靈!”
……
陳應跌跌撞撞的走入滿月樓。
剛剛誰和自己來了呢?是啊,是那個蕭琪,蕭琪啊,馮英本就是你的人,你為何如此急著讓馮英給你背黑鍋?為何如此急著篡位?你忘了我是活佛了嗎?你忘了,草原的活佛還在中原,草原人不會一下子就失去了主心嗎?
還是……你根本就不曾在意?
酒水蘸著淚水一杯杯落入肚中,腹內燒的滾燙。
鐵木格……當初你為何要救我?為何救了我又未曾做到答應我的事情便離去?
你難道忘了?告別那日,我說過,終有一天,我會俯瞰中原大地,而你,俯瞰整個草原。
我也說過,,那時候,你我並肩共同走過這冗長而熙熙攘攘的紛繁紅塵。
你執手你的妻,我挽著我的夫。
“不要喝了。”玄羽麵如表情的走進去,一把奪下陳應手中的酒杯。
“你?”
陳應半醉的眼迷蒙著看過玄羽,嗤笑道,“你有什麽資格管我?你現在開心了吧,高興了吧,看著我丟人現眼……”
玄羽沒有說話,隻是緊緊的盯著陳應。
雙目幹澀難忍,隻想認認真真的看著她度過每一天每一月,好在那再也見不到光明的日子裏給自己留些念想。可她——竟然認為自己會開心?自她不在自己身邊後,自己何曾開心過?
陳應看玄羽不說話,再次搶過酒杯,“給我!”
玄羽看著她再次喝下一整杯酒,忽而怒吼道,“陳應,你給我聽清楚!有什麽事就擺到桌麵上,就事論事,不過是一個忠順王而已,他死了,難不成你這活佛也要跟著死了去?你知道凶手是誰吧,操刀砍過去啊!你要真有點骨氣,就別在這裏端著杯裝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來,我告訴你,忠順王他就是死也不會安心的!”
整個酒樓忽然安靜了下來,有一雙眼睛細細的望向玄羽。
玄羽也不說話,手指一揚,一雙筷子便飛了過去,釘在了門柱上。
陳應剛剛心中還是有些動容的,隻是在看到玄羽的動作後,魏青那次失手卻殺了那老者的經曆又浮現了出來,心中不由一陣惡寒。
“你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你有什麽資格教訓我?”
玄羽忽然走過陳應身邊,用輕的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語,“你且聽著,我就在路上,等你執刀前來。”
隨即走過。
衣擺搖搖,卷起一地桃香。
陳應愣在原地,良久,良久。方才夢囈般的開口道:鐵木格……我會守護好你的草原的。誰讓我……是你草原的活佛呢?
“什麽?又要回草原?”
蕭琪坐在王府大堂裏,不可置信的看著陳應,“你瘋了?草原此刻無主,四大王像惡狗一樣撕咬著草原,怕是你去了,也免不了被撕裂的命運。”
“臣隻想說,臣是草原的活佛。此刻草原危難,隻有臣能夠治理一番。”
陳應的臉上已然看不出絲毫的表情,或悲或怒,都早已被他碾碎,糅合進那牽強的笑裏。
眼前的男子,高傲的俯下身笑的甜蜜,可聲音卻是冷峻的,“國士,你若是走了,我遇事該與誰商量呢?”
蕭琪刻意在“國士”兩字上加重語氣,提醒陳應不要忘了自己的職責。
陳應卻笑的無辜,拱手道,“左相玄羽,或是馮英,皆為世間難得之才。若王爺妥善用之,所謀之事,指日可待。”
“好吧,你且去。你走後之事,我會一一稟告父皇的。”蕭琪以手扶額,看起來很糾結很痛苦的樣子。
陳應不敢多留,拱手笑道,“多謝王爺成全。”轉身欲走。
“哎等等。”蕭琪親切的走下椅子,拉住陳應的手,“本王現在就進宮回稟父皇去,今夜我們在宮內宴請國士,還請國士一定按時到場。”
陳應笑的謙和,“臣就不敢叨擾了吧。”
“哎呀,國士不知道,六弟此人一向多心,若是不在宮內宴請,六弟便會鑽這個空子宴請國士,若被二哥或是父皇看見,恐怕會惹得父皇不高興了。”蕭琪正色。
陳應麵上應允,心內卻笑。
怕是你會多心吧……
轉身後,笑容漸成森涼。
又是宮宴。
陳應負手走來,身後黑溲溲的一片,饒是那黃彩琉璃宮燈也照不亮陳應身後的黑影。
“國士來的好早,不知——可否與本王傾談片刻?”
陳應還未走入五良殿殿門,便聽見晉陽王甚是歡快的笑聲。
於是上前,拱手,勾起嘴角,“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