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慎密
陳應在一幹人的攙扶下起身,坐下。
在打開信的一瞬間頓住,這信裏……會寫著什麽?寫著他對這個世界的厭惡嗎?寫著對不起自己沒能實現他的諾言嗎?
“還請活佛一閱。”
旁邊一直主持著整個大局的男子忽然開口。
陳應小心翼翼的撕開封口,逐字逐句的看去。
“盆潑也,
瓢倒也。
一滴雨,
一個大豆也。”
陳應訝然。
這是什麽?
隨即翻開第二張。
“晨兒,我隻希望你快樂。”
很簡單,沒有幾句話,卻就把陳應惹得哭了起來。
鐵木格,你總是說希望我快樂。可當我快樂的時候,你又在哪裏?你甚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也不忘了留下一言半語,讓我開心幾日。
你那首蹩腳的詞,也是拿來讓我開心的嗎?
陳應深吸了一口氣,走出了帳外。
“還望活佛節哀順變。”剛剛那個男子出來,笑容溫煦,學著中原人的樣子行禮。
“還未曾請教……”
“哦,我是四大王。”那男子看著愣住的陳應,又是一笑,“怎麽,活佛不認得我?”
“你就是四大王?”
陳應心中有種怪怪的感覺,他一直以為,四大王就是四個大王,怎麽會隻有一個人在這裏?
“失禮了。”陳應躬身行禮。
“哎,活佛不要如此。”四大王笑道,“活佛為尊,我卑賤。怎敢勞煩活佛行禮,這可不是折我的壽嘛。”說著,手中已經遞過一疊紙張來,“這是近日來草原的各項開支,還請活佛過目。”
陳應心中有微微的感動。
這就是善良而樸實的草原人,從來不會在草原危難之時趁機奪權奪位。
“罷了,四大王先拿下去吧,我最看不得這些。”陳應輕輕一笑,拉四大王坐下,“這些四大王都細細的說給我聽聽吧,讓我解解乏。哦,對了,還未請教四大王……”
“叫我鐵木薩就好了。在家中排行老四,所以又稱四大王。”鐵木薩坐下,翻開紙張,笑的和煦,一句句道來,“這是上個月從裕州領取的糧米開支,總計是……”
陳應在鐵木薩那溫柔的如同春風的嗓音裏悄悄走思。
指尖有什麽翩然落下。
餘光撇去,隱隱又看到了鐵木格寫下的詩句。
鐵木格,你說你隻希望我快樂,我最快樂的日子就是在草原,沒有權利與地位的爭奪,隻需每天一束的格桑花,你就會陪著我看日升日落。
鐵木格,你若是希望我快樂,為何這麽快就離開了?
鐵木薩看到陳應闔眼歎氣,知道她又想起了鐵木格,於是笑笑,離開了帳子。
陳應想的太過入迷,所以,就連鐵木薩走出去了也不知道,隻是當鐵木薩把吃食端進來的時候,方才從幻夢中醒來,歎道,“草原的事,你姑且看著辦吧。”
“活佛節哀。”
鐵木薩並不多說,隻把吃的端進來便有退了出去。走的時候,還不忘掩上帳子的門。
真是好人。
陳應無意識的看到鐵木薩的動作,低低的歎了一句。
隻是……唉。陳應起身,心中亂麻一團,陳應努力的想要整理出個頭緒來,隻是又不知道該怎麽辦,隻好不停的踱步。燭光閃閃,不知何時,夜已經深了。
“活佛還不休息麽?“
路過這帳子的鐵木薩好奇的伸進頭來。
“嗯,就睡了。”
陳應機械的回答,繼續走來走去。
心中總是隱隱的不安的,可真的讓她說出不安在那裏,她也不知道。或許隻是這蒙蒙的夜和鐵木格的死訊對她的打擊吧。
陳應歎了一口氣,和衣躺下。撚起紙張,再次看了一遍鐵木格寫下的詩句。
心中宛若驚雷。
這蹩腳的詞粗看是在寫雨,可實際上,卻是交代了自己草原此刻的局勢。
陳應忽然想起了四大王鐵木薩,那個笑的溫煦的男子,既然是鐵木格的親弟弟,為何現在依舊能風度翩翩的主持大局?他今天手中記錄著開支的那張表,自己雖未認真去聽,可隱隱也聽見了一個“裕州”。裕州早已被分為湧州和奕州,草原的糧草隻管從奕州領取,何來裕州?
難道……蕭琪說的四大王撕扯著這草原是真的,沒有騙自己?
陳應忽然走出帳子,不管怎麽說,先把那張表借來看看,萬一……自己猜得不錯呢?自己可是保證過要保護好鐵木格的草原的,怎麽可能任由他人橫加幹涉?
“四大王可睡下了?”
陳應裹緊衣衫,扣了扣鐵木薩的帳門。
“還沒睡呢。”鐵木薩開門,遞過一張表來,“活佛是來取這表的吧,今日我未曾說完,倒要致使活佛徹夜勞累了。”
“無妨無妨。”陳應接過那表,微微一笑,“我是活佛,實該如此。不過四大王可不要太過勞累了,早點歇息才是。”
“哈哈,彼此彼此。”鐵木薩打著哈哈掩上門,陳應還未走出幾步,便聽見身後傳來的,輕輕的“哢噠”的開門聲,回頭看時,所有的帳子都安靜的臥在夜色裏。隻有四大王鐵木薩的帳子,從門縫中透出一絲昏暗的光。
想要跟蹤我?還是想要監督我?
陳應輕輕一笑,仿若不知,快步朝自己的帳子走去。
燭火下,陳應翻開這張表,第一欄裏的“糧草開支”領取處,已然成了奕州。
這家夥……果然是發現了最初那張表的漏洞,特意去補了一個完美的回來。陳應的笑容在燭火下顯得有些黯淡,難怪剛剛無意識的,恰好的路過自己的帳子,問問自己可曾睡下。一早便準備好了的啊。
陳應拿起這表,覆上燭芯。
“哎呀,活佛這是幹什麽?”鐵木薩慌忙的闖進帳子來,“這可是草原各項開支的報表,活佛若是燒了,我如何向草原人民交代?!”
語氣似是責備。
陳應恍然不覺,看著燭火中那張表消失的幹幹淨淨,方才起身道,“燒給忠順王看看,看看這表……是不是不大對勁啊。”
“你這是什麽意思?”鐵木薩立刻變了臉。
“沒什麽意思。”陳應拱手,“忠順王還是應該知道這些事情的。四大王,舉頭三尺有神明,您深夜造訪,未經我的同意而闖入帳子,又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