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難忘
鐵木薩不知道為何在這一瞬,心中竟然萌生出了罪惡感。
或許是活佛真的太過純淨,又或許,隻是因為他覺得這個活佛太過無恥,無恥到讓自己這個一向無恥慣了的人都覺得不安。
“真的……要走麽?”陳續坤拉住陳應的袖子,表情楚楚可憐。
像一個孤苦無依的孩子忽然找到了自己的生身父母,忽然間,卻又被告知,他的父母已經離去的那種表情。
“是的,續坤。”陳應深吸一口氣,蹲下,雙手撫著陳續坤的臉頰,笑了笑,“而且我走的時候不能對你說照顧好你自己,隻能說照顧好草原,你知道為什麽嗎?”
陳續坤搖搖頭。
鐵木薩的手臂猛地一抽。
“因為你是草原的王,你必須對草原的子民負責。”陳應站起身,淡淡的撫開鐵木薩的手,再次笑了笑,這次卻望著鐵木薩,“還希望四大王好好照顧他,草原的事,四大王也費心了。”
“分內之勞。”鐵木薩慌忙笑對。
隻是這笑裏,隱隱的透出一分得意兩分心虛。
“活佛現在就要走嘛?可真是行色匆匆,不留下吃點草原特產啊。”剛剛險些丟麵子的那族長心服口服的走過來,拉著陳應就要往回走,“好說歹說難得回一次草原,不吃點東西再走,可真是丟了草原的臉了。”
“多謝族長了。”陳應掙開那族長的手,笑的溫柔,“真的該走了,對草原思慕已久,今日一來幸不辱命,不敢久留。所以,我還是快些回去為妙。”
“活佛你可真是!”
那族長責備。
“哎,不得無禮。”鐵木薩眼角抽動示意那族長不要挽留陳應,隻是眼角抽的快要抽瘋了,那族長依舊不為所動,“活佛來都來了,吃點東西也耽誤不了什麽不是吧。”
陳應瞥見鐵木薩的小動作,心中竊笑。
這人還真是傻的可以,真的以為自己要走嗎?
可笑可笑!
為了不延遲看一場好戲上演的時間,陳應再次懇切道,“我真的該走了,何況天合帝新薨,我作為臣子未參加發喪,已是過失,若是宣讀皇上繼位聖旨的時候我還不在,又該如何?所以多謝各位挽留,我真的要走了。”
“活佛放心,我會管理好草原的。”靜默了許久的陳續坤走上來,握住陳應的手,像一個真正成熟的人那樣,臉色堅定,語音有力。
“這樣我就放心了。”陳應笑的欣慰。
翻身上馬。
“等等!”鐵木薩忽然從人群後鑽出來,手中還提著一袋東西,“活佛請帶上,路上吃也好。”
“四大王費心了。”陳應淺笑。
在旁人聽來,這費心兩字包含了陳應的感激與感動,而鐵木薩與陳應卻心知肚明,這麽著急的趕來,不過是為了更加安全的趕走陳應,好讓陳應再也沒有回草原的借口。
於是鐵木薩合掌而退,仿若之前那般恭謙的神態。
陳續坤拉住陳應的手,仰頭問道,“還會回來嗎?”
陳應篤定的回答,“一定會回來的,不過近期是無法回來了。或許……等到天朝統治穩定了,我就會回來看你們。”
“可是……”陳續坤還想說什麽。
異國他鄉,又初來乍到,更何況身後還有這鐵木薩這樣一個氣勢洶洶的四大王,陳應自然知道陳續坤心中擔心著什麽。可現實一直都是如此的殘酷,自己,也隻能盡量保護好他吧。或許等到某日自己前來,他已成霸主。
“你就讓活佛安心點走吧。”鐵木薩不知何時又走了過來,拉開陳續坤,看向陳應,晶亮的眸子裏似乎在說,你走了,就管不了草原了。
陳應輕輕一笑,水霧迷蒙的眼中看不出有什麽意思,隻是抽鞭策馬,轉身離去。
同時在心底默念,我們,後會有期。
“別看了,快走吧,我們還沒有吃飯呢,你餓嗎?“鐵木薩本著和新一任的統治者搞好關係的原則,蹲下身去問陳續坤。
“餓了。“陳續坤摸摸肚子,乖乖回答道。
“那你要吃些什麽?”鐵木薩耐著性子問道。
“草原有什麽好吃的啊,都拿來,我一樣吃一點就好了。”陳續坤毫不遲疑的說著。鐵木薩心中惱恨陳續坤真把自己當根蔥的看了,卻也無可奈何,畢竟這族長中有幾個是自己惹不起的,而還有幾個,已經被活佛陳應給征服了。
所以,自己現在還是得悠著點,等這些族長都回到了各自的轄地,再整治這孩子也不遲。
“草原之王可不是隻會吃就行的。”鐵木薩站起身,牽住陳續坤的手慢慢走著,笑道,“草原之王日理萬機,哪裏有時間去想吃的和穿的?不過都是下人準備了什麽就吃什麽。所以,今天我來給你上第一課,千萬不要太過挑剔,不然活佛會不高興的。”
“哎,四大王千萬不要太過苛刻了,還是個孩子。”有族長在身旁好心提示。
鐵木薩一眼瞪回去,那族長立馬識趣的閉上了嘴。
“那下人準備什麽就吃什麽?”陳續坤抬眼問道。
“是的,這才是草原之王。”鐵木薩笑容和煦,宛若春風。
“那……我不做草原之王了,讓給你做好不好?”陳續坤想了想,認真的問道。
“為什麽?”鐵木薩顯然不明白陳續坤唱的是哪一出,怎麽會有人放棄已經攥在手裏的權勢呢?除非這人是個傻子,而很明顯的是,陳續坤非但不傻,而且很聰明。
“因為我想做下人,給你準備吃的。”陳續坤老老實實的回答。
鐵木薩倒抽一口涼氣。
這孩子……還真是孺子可教也。
身旁已經有族長捂住嘴嗤嗤的笑,讚歎陳續坤的伶俐與可愛,同時也嘲笑四大王搬起石頭,卻砸了自己的腳。
鐵木薩麵無表情,拉過陳續坤,“走,我們去吃飯,去吃上好的烤羊肉。”
卻說陳應,馳馬一段路,任心緒蹁躚。
兩旁的林蔭一直都留著鐵木格的影子,就連那一束束凋零了的格桑花,也仿佛在宣告著那樣一個明媚的男子生命的終結。
陳應勒住馬,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攤開掌心,依舊是鐵木格寫下的那首詩,不倫不類,卻隻為博自己一笑。
鐵木格,為了我,你究竟還可以做出多少?
陳應覺得心內困倦,闔目靠在樹上,嗅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清新,難得的安心與寧靜,難得的放鬆。
便這麽休息休息吧。
陳應含著笑,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