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因為他的一個眼神，我的一條腿就葬送了
程穎看著他在自己麵前小心翼翼討好的樣子，滿心不是滋味。
這一次，她並未多說什麽，表情淡漠，對程家豪說：“知道了，我餓了，下去吃點東西吧。”
程家豪的眼底閃過一絲驚喜，要知道程穎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代表著什麽？
他跟程穎，十年來，僅有上一次跟陸湛一起的時候，吃過一次飯。
還是食不知味的那一種，而程穎，也不過是象征性地坐下，那時候他還在反對她跟陸衍的婚事，根本沒有真正用餐。
可今天，阿穎願意留他下來。
這個轉變，程家豪是欣喜不已的。
在程穎開口之前，他甚至已經打定主意，一會兒她就該下逐客令了。
“好，好，餓了就吃飯。”程家豪激動地說，下意識去扶程穎，卻被她躲開了。
程穎蹙眉，好端端地扶她做什麽？
不覺得這個動作太親密了嗎？
還有，她會讓他留下來一起吃個飯，全都是看在他為陸湛的事情出頭的份上！
程家豪的動作尷尬地舉在半空，程穎已經先一步走進餐廳。
夏天的天氣熱，並沒有準備什麽油膩的菜色，反而是有兩盤涼菜，讓程穎看得有些食欲。
雖然被程穎拒絕了他的親近，隻不過程家豪也沒往心裏去，甚至選的位置，也是離程穎最近的地方。
“餓了吧？是要吃飯還是喝粥？”程家豪一坐下，就跟保姆一樣，噓寒問暖。
“我自己來就好了。”她又不是沒手，還有，程總，你這樣真的很違和。
“你坐你坐，我給你盛。”程家豪說著，拿起一個空碗，動作僵硬而又生疏地給程穎盛粥去了。
他自己猜測這樣的天氣，來點粥會好一些。
程穎攔不住他，就用眼神沉沉地看著他得動作。
程家豪已經過了二十幾年的富足生活，這二十幾年，他自己的飯都是傭人盛的，卻沒想到今天紆尊降貴給她蹭飯。
“好了。”程家豪將碗放到程穎的麵前，碗裏的粥已經快要溢出來了。
程穎嘴角跟著抽搐了幾下，這程總的審美，總是異於常人。
尤其是他此刻，滿含期待地看著自己，程穎被看得幾乎惱怒了：“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麽？這粥也不見得更好吃了，你若是不吃飯就先回去。”
“我吃，我也餓了。”程家豪忙搖頭。
隻不過話是這樣說了，可接下來，程家豪卻一直顧著照顧程穎。
比如，他注意到程穎多半在吃那兩盤涼菜，筷子多去了那兩個地方幾回，就忙說：“別吃太多這個，對腸胃不好的，也吃點別的。我記得你喜歡吃蝦，這盤蝦不錯。”
“我現在不想吃。”程穎冷著臉，表情有些嫌棄地看著碗裏的蝦。
她是不是該高興，這麽多年了，他還算沒忘記她的喜好？
隻不過用這種小小的舉動來融化她心裏的冰山，若她真的有這麽好打發，也不至於到現在這個年紀，才接受程家豪的示好了。
“不想吃那就下次再吃，可是你要吃一下別的菜，營養均衡了，寶寶才能長得好。”程家豪認真地說。
“嗬，沒想到短短一天的時間，你都變成專家了？”
程家豪被這話說得老臉一紅，隻不過沒再回答程穎的問題。
他又怎麽跟她說，以前她媽媽懷孕的時候，這些，可是他一手操辦的，對於這個女兒，他對她的期待比她媽媽還多。
雖然二十幾年過去了，腦袋裏最原始的記憶，卻從來沒有消退，這下程穎懷孕了，他悉心照顧著。
後來程家豪就不再老給程穎夾這個夾那個了，也沒怎麽說話，氣氛就冷下來了。
程穎喝了半碗粥，就沒什麽胃口了，放下碗筷，發覺程家豪碗裏的東西動的比她還少。
事實上，程家豪也沒什麽胃口，就跟著放下碗筷了。
今天，程家豪做的事無疑是讓程穎感謝的，雖然她本身對程家豪有偏見。
“沒什麽事的話，你先回去吧，今天的事，謝謝你了。”程穎猶豫了許久，才說出謝謝兩個字。
她跟程家豪一人占據沙發的一邊，卻不說話，也不知道程家豪在想什麽，弄得程穎也跟著不自在。
一直深陷自己沉思的程家豪，這才看程穎，搖了搖頭：“都是我該做的，若是我再早一點到，估計陸湛就不會傷得這麽重了。”
這話說得似乎有些慚愧的樣子。
程穎表情一鬆，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陸成安，那個狠心得陸老頭。
“你就別怪你自己了，都是陸老頭的錯，跟你沒有關係。”若不是他趕到，陸湛還得多挨幾鞭，這可不是說著笑的。
程家豪也沒指望自己能在這裏留下來，阿穎肯定是不許的，雖然他內心有過這種想法。
離開北渡之後，他打電話叫了自己的私人律師到自己家裏候著。
宋媛在家中等候已久了，程家豪回去，她就有些擔心地迎了上來：“怎樣了？阿穎沒事吧？”
今天她跟程家豪本是一起出席陸家的婚宴的，但後來那人叫起程穎出事了，程家豪便讓司機先送她回去。
之後他自己又跑上跑下地忙活了一整天，她在家裏，什麽都不知道，一顆心反而是越想越糾得緊。
“讓你擔心了，阿穎那邊沒事，還有個好消息，就是她懷孕了。隻不過，陸湛的情況，卻不太好。”
宋媛乍一聽到程穎懷孕，驚喜連連，還沒有足夠的時間等她消化這個驚喜，程家豪的下一句話又叫她不解。
跟陸湛什麽關係？程穎懷孕了，陸湛作為孩子的父親，不是該更開心嗎？
“是陸家，他們嫌棄阿穎的身份，逼著小兩口離婚。”
宋媛一愣，抓著他的手擔憂地問：“那現在怎樣？陸湛沒有鬆口吧？陸家怎麽能這樣？”
程家豪冷哼，陸湛若是鬆口了，他就是拚了命，讓程穎恨死自己，也是得讓他們離婚得。
不過所幸，陸湛的眼皮子沒有那麽淺。
“倒是沒有，他還算有些骨氣，被陸家趕出來了，還受了傷，這下正養著呢。”
宋媛聽到這裏，就更加覺得陸家可惡了。
因為程家豪的關係，她也極少出來應酬這些，對於江城各大家族的人不算了解。
但程穎跟陸湛結婚的事情，是偷偷來的，丈夫並沒有隱瞞她。
同時，也跟她分析過陸家可能有的態度。
他說：陸成安這人，最是勢力不過，如果阿穎是我女兒的事情，不被人知道，那陸成安是肯定不會接受一個出身這麽平常的女孩的。
而今天的鬧劇，不是陸成安折騰的，又是誰？
“這陸家，也太不知好歹了。陸湛受傷又是怎麽回事？難道還是陸家一手促成的？我聽你說過，陸湛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陸家將他趕出去，最終哭的隻能是他們陸家。”
程家豪見宋媛身上隻有憤怒，卻沒有因為他一整天都在忙活程穎的事而不滿，頓時溫柔一笑。
“這事就先不用管了，我將盧律師請過來了，今天陸家敢這麽欺負阿穎，不就是看在她沒權沒勢的份上麽？我打算先將名下的股份轉一半到阿穎的身上，屆時在江城，我看還有誰敢小看她。”
“你這樣做有你自己的道理，放心吧，我不會幹涉你公司和工作的事。”宋媛沒有絲毫介懷。
又道：“上次那間鋪子，不也是轉過來了嗎？那剛好，也一起送給阿穎。”
程家豪有些感動，並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做到像宋媛這樣毫不介懷的。
再娶的人是她，程家豪沒有後悔。
宋媛說到這裏，又有些低迷：“阿穎懷孕了，若是她的第二個孩子，能到程家來，守護程家的產業，得多好？反正都是她的孩子，也就是阿穎的了。”
程穎並不是經營管理的料，程家的產業，程家豪再堅持個一二十年，是沒有問題的。
但是最後若並入陸湛名下，她是不太放心的，因為對陸湛的了解太少，而事實上接觸這類型的案件又不算少，都沒幾個好結果的。
“這件事，就別提了。”程家豪表情一凜，嚴肅地說。
若是被阿穎知道，肯定會說他們不安好心。
宋媛很快提起精神，笑道：“我也就是感慨一下，盧律師已經等了一會兒了，你進去跟他談吧，我給你們準備點糖水。”
*****
送走了程家豪，程穎又上樓看陸湛的情況，趴在床上睡覺，加之背後又傷得那麽嚴重，肯定特別難受。
沒想到的是，剛剛進去，陸湛就醒了，頓時扭過頭望了過來。
“你醒了啊？那剛好，先喝點粥吧。”程穎不確定他什麽時候能醒，隻是先上來看看的，這下兩手空空，自然下意識的反應就是下去端來粥。
陸湛叫住她：“先別急著忙活，我不餓，你陪我坐一會兒。”
他的聲音很沙啞，程穎注意到不對勁，頓時走過去。
剛才都不是這樣的，怎麽一下子就啞了？
而且，她下去前後一個小時都沒有。
“是不是很難受？我再給你擦點藥吧，你忍著點。”程穎抿了抿唇，一臉難過地說。
“別，這才上藥一會兒，換藥再勤，也不是這樣的。”陸湛笑笑。
程穎的手被他握在手心，頓時覺得不太對勁，他的體溫比自己高了許多。
伸出手落到陸湛的額頭上，這才發覺一陣滾燙呢。
程穎被嚇了一跳，眼淚沒控製住，直接掉了下來：“你發燒了，你怎麽不跟我說？怪不得聲音都變了！”
“發燒了嗎？我沒什麽感覺。”陸湛擰了擰眉。
程穎又氣又怒，當然不是針對陸湛，是針對他的老頑固爺爺。
若不是他，陸湛不會受傷，更不會在這個時候還發燒。
“我看你是燒糊塗了，你先別動，我去叫醫生。”程穎不管陸湛反對執意下樓。
本來就折騰了大半個晚上的醫生又被叫了起來。
燒到三十九度了，因為背上用的藥比較多，這下子，醫生是不建議再給陸湛吃退燒藥的。
程穎聽他這麽說，直接就拿酒精和冰袋了。
幸好沒上四十度，否則嚴重了。
唐管家知道陸湛又燒起來之後，自然是百分阻撓，讓程穎去休息，自己來照顧陸湛的。
隻不過程穎鐵了心不聽，“唐管家你別勸我了，要麽就幫我的忙，小心點兒，把陸湛抬起來。要麽，你就下樓，去休息。”
陸湛又是受傷又是發燒的，就算她躺在床上也睡不著，更別說她此刻壓根不願意離開他半步了。
唐管家無奈，自然是選擇了前者。
程穎拿酒精給程穎物理降溫，又拿冰袋緊貼著陸湛的額頭。
因為他現在必須趴著，自然不能跟平常一樣，拿冰袋放在額頭上就好了。
於是程穎便一手托著冰袋，免得掉下來。
“我自己扶著就好了，你去休息一下，燒很快就退下來了。”陸湛說著，伸出手，按著腦門前的冰袋。
若是換了以前，看到陸湛狼狽的樣子，程穎指不定還要笑幾聲的。
隻不過這下，她怎麽也笑不出來。
至於陸湛要求她去休息的話，唯一得到的，就是程穎憤怒的眼神。
“休息休息休息，都不好了，我還能休息好啊？從現在開始，你什麽話都別說。”說著，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跟陸湛大眼瞪小眼。
看著她微紅的眼眶，陸湛哭笑不得，卻也沒有跟程穎場反調。
她的性格，他最是清楚不過，認定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唐管家見此，就悄悄退出房間，將空間留給他們兩。
“會不會很難受？”這話，不是程穎問陸湛，而是陸湛問她。
程穎一時沒反應過來，陸湛瞄了瞄她的肚子，才說：“懷孕。”
“你懷孕了，本該休息的，今天把你嚇壞了吧？”
程穎聞言，惡狠狠地瞪著他，那表情，十足得都成了母老虎了，陸湛可不知道她原來也有這麽凶的一麵的。
“你還說！你還說！你是沒聽到我走之前的警告，還是故意不聽的？你看看你受的傷，一聲說差點脊椎都被打斷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你吃定了我了，以為我說的是玩笑話是不是？陸湛，若不是看在你受了這麽嚴重的傷的份上，我絕對會跟你計較到底。如果下次還有這樣的事，你又不聽我的勸的話，那我直接跟你離婚，絕對說到做到。”
陸湛無奈一笑，他知道程穎則是關心則亂，至於這些狠話，不過是用來約束他的罷了。
說不上心裏什麽感覺，但感動是有的，被一個人管著的滋味，隻有體會過才知道。
“好，別擔心，沒有下一次了。”陸湛淡笑，這下跟陸家，算是鬧翻了。
陸家的態度如何，他並不在意，但陸湛心裏那一關，是無論如何都過不去的。
陸成安打的不是他的背，而是他的心。
從小，他就知道爺爺隻重利，也不是第一次見陸成安這樣的做法了，但心卻狠狠冷了下來。
“口說無憑，我要寫到紙上，到時候蓋個戳。你若是違反了上麵的規定，就等著我帶我兒子走吧。”說著，程穎幹脆鬆開手，讓這個病人自力更生。
氣都氣死她了，還這麽好心幫他冰敷！
陸湛也不以為意，這種小事，自己來就好了。
“一切你說了算，隻不過，程穎，有些事，我得提前說清楚。這下我跟陸家，是真的兩清了，以後我不是陸家大少爺，不是四海名揚的總裁，不能給你以前那樣的生活了。”
程穎笑了，手一個用力，猛地拍了一下床頭櫃。
“陸湛，你這是什麽意思？你覺得我會嫌棄是嗎？我要是嫌棄，在你爺爺開出條件的時候，直接跟你離婚，也比你所謂的不是陸大少爺，不是四海名揚總裁，不能給我過好日子的情況好得多？”
他把她當成什麽人？
程穎自然自己也是俗人一個，她不可能不愛財，不可能不喜歡錢。
但是她有自己的原則，她不跟陸湛結婚，因為他專一，有才華，也有能力，顧家，對她好。
如果陸湛的真實情況是花心，敗家，華而不實的繡花枕頭，那她肯定是毫不遲疑地跟他離婚的。
什麽樣的男人可以廝守終身，什麽樣的男人屬於一次消費，程穎這點兒眼光還是有的。
隻有這個男人對她好，情況再糟，也不是什麽太大的事情。
陸湛被她吼得腦袋疼，今天程穎的火氣不小，偏偏他又踩到雷區了。
“你別生氣，我不是說你不好，隻是告訴你目前的情況。”
“你還是幹脆說哎呀，我怕你受不了苦，要不咱們就離婚了吧？孩子也不要了，去醫院做個小手術，就不複存在了不是？”程穎冷笑。
“程穎，你別胡說。”陸湛難得地沉下臉來，表情陰沉。
程穎撇嘴，他都好意思嫌棄她了，她說兩句就不行了？
“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孩子是我們共同的，不許你胡說，放心，今天失去的一切，我會一點點掙回來。”他摸著她的臉，柔聲說。
換了別人，程穎肯定會覺得對方誇海口，但這是陸湛，她擔任四海名揚的總裁已經近十年，在商場上積累的人脈，絕對無法估量。
再者陸湛可是哈佛的高材生，這點自信，程穎對他還是有的。
“好，我等著，今天的事就不跟你計較了。你現在還是慢慢養傷，等身體好了再說也不遲。”
床雖然很大，陸湛也讓程穎上去睡，但她不放心，就在沙發上靠了一下。
第二天很快又醒了，剛剛懷孕，程穎也沒什麽孕期反應，雖然沒休息好，但她的精力還不錯。
陸湛的燒已經退了，她親自去廚房熬粥，最近幾天但凡油膩的都不讓他碰。
等她上去的時候，陸湛竟然起來了，程穎驚叫：“你不在床上躺著，起來做什麽？”
“刷牙，不然怎麽吃早餐？還有，別這麽大驚小怪，我傷到的是背部，不是腿。”
幸好這是夏天，傷口愈合還算快一點，若是冬天的話，就麻煩了。
程穎想了想，覺得也是。
陸湛這下也沒有穿上衣，她看到他胸前的皮膚都有些發紅了，問他：“腹部會不會壓得很難受？你趴了一個晚上，看看，這裏都出現好多紅痕了。”
一邊走進浴室，給陸湛擠牙膏。
主要是他現在的情況，壓根沒有外表的看著好，程穎可不想再出什麽端倪。
“沒什麽事，我自己來就好，你再外麵等我。”陸湛看程穎竟然破天荒連他的牙膏都親自動手擠了，頓時有種受寵若驚之感。
“你站著別動就好啦。”程穎堅持，又將他的被子接滿一杯水，放在洗手台的麵前。
因為兩側腰那裏也有一些傷痕，程穎就站在旁邊等他：“你要小心點兒啊，傷口別碰到水。”
三五天之內，那些傷口勢必是不能碰到水的，估計陸湛連澡都不能正常地洗，隻拿毛巾擦一擦就可以了。
下樓喝粥，早餐吃到一半，又有不速之客。
程穎以為又是陸淩周，直接對唐管家說不給對方進來，沒想到，唐管家說外麵的是陸夫人。
陸家有兩個夫人，一聽程穎就猜測是陸湛的母親，陸淩周的妻子。
她想了一下，從她第一次到陸家，到現在，陸夫人似乎沒有表現什麽敵意，甚至偶爾還適當表現出一丟丟的好感。
若今天來的是陸淩周，甚至是陸成安，她定是想都不想地將人趕走的。
但這人是蔡瑤，程穎就勉強讓人把她放進來了。
“誰來了？”陸湛隨口問。
“是你媽，她估計來看看你，我不好意思把她攔在門外，就讓唐叔把她放進來了。”程穎道。
陸湛的眉頭頓時就擰了起來，“她來做什麽？”
程穎聽到這話樂了，什麽叫她來做什麽？還不是為了看看陸湛的傷勢？
他跟蔡瑤的感情雖然不太好，隻不過兒子受傷了，她定也是擔心的。
“你先別想她來幹什麽的了，先跟我到客廳吧，總歸是長輩。”
程穎打頭走了出去，陸湛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
看著她的背影，陸湛輕笑，有些事，程穎不知道。
兩分鍾之後，蔡瑤跟司機一同進來了，司機的手上還提著不少的營養保健品。
“您來了？”因著這是自己的婆婆，第一次正式相見，程穎很給蔡瑤麵子，親自招呼了。
陸湛的眉頭，見此卻擰得更緊了。
蔡瑤打量了程穎一眼，見她氣色還不錯，才笑著點點頭。
“請坐吧，喝點什麽？”程穎一邊問，一邊有些疑惑地看陸湛，怎麽他的表情，一點兒都不熱絡？
“別麻煩了，就是看一看，阿湛沒事就好了。”蔡瑤搖頭，並不湊前去看陸湛的傷勢。
程穎頓時又覺得這個婆婆也古怪起來。
隻不過陸家一直都怪得很，她也沒當是一回事。
三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陸湛一句話都沒說。
至於蔡瑤，也隻是從程穎的口中打探他的情況。
“醫生說要好好養著，倒是沒有生命危險，真是不幸中的萬幸。”程穎拍了拍胸口，一想起陸湛鮮血淋漓的樣子，還是有些後怕。
“沒事的，別自己嚇自己，年輕人底子好，會修養回來的。”蔡瑤看了陸湛一眼，才緩緩道。
之後，程穎也不知道跟她說什麽了，就埋頭喝了兩口茶。
她有些埋怨陸湛的態度，你好歹是說一聲啊，其實蔡瑤這不是挺無辜的嗎？陸成安才是罪魁禍首來著。
“如果沒什麽事的話，你先回去吧，否則陸先生知道你偷偷過來這邊，估計又要生氣了。以後，還是少來這邊吧。”
一直沒出聲的陸湛開口了，說出的話卻叫程穎瞪大了眼睛。
陸湛看了程穎一眼，淡淡地對她說：“你去送一送陸夫人。”
這逐客令夠狠的，人家好心來看看他，結果他直接就讓人家以後也別來了。
還有，這陸夫人三個字一出口，豈不是直接戳他媽的心窩？
程穎哆嗦著去看蔡瑤的表情，卻見蔡瑤很平靜，絲毫沒有一點慍怒。
程穎頓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陸湛跟他母親，到底有什麽過節？竟然鬧得這麽僵？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注意點休息。”蔡瑤不多話，直接從沙發上起身，朝程穎微微一笑。
程穎自然是去送她的，一前一後地走了出去。
“那個，您別生氣，陸湛他不是故意的，大概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波及到周邊的人吧。真的，我也被他吼了兩句呢，所以您被往心裏去。”一出門，程穎就給蔡瑤解釋，為陸湛說好話。
蔡瑤的腳步頓時慢了下來，程穎沒費勁的，走到了跟她平齊。
她費心思地想著如何為陸湛扳回一城，蔡瑤卻說：“你別往心裏去才是真，我不會多想的，阿湛一向如此。”
程穎訥訥一笑，一向如此？從小到大嗎？
可真是死小孩，讓人費心。
“你好好照顧他，也好好照顧自己，我就先回去了。”走到車子前，蔡瑤深深看了程穎一眼，才轉身鑽進車子裏。
程穎朝著她揮手，直到車子消失在自己的麵前，她才往回走。
陸湛還坐在原地等她，程穎有些埋怨：“哎，陸湛你今天怎麽回事啊？那可是長輩，人家可是好心來看你的。”
“程穎，你過來，我有事跟你說。”陸湛的語氣很嚴肅。
“什麽事？”程穎挑著眉走過去。
“一直沒有跟你說，蔡瑤是我的繼母，我的生母在我四歲半的時候去世了，而我跟蔡瑤之間的感情並不算好。”
“啊？”程穎頓時傻在原地，這麽重要的事，為什麽他從沒有跟她說！
“抱歉。”
“你怎麽不早說？怪不得你對她的態度一直就很冷淡，她對你也說不上熱絡，原來就是麵子情在作怪。”程穎扁著嘴說。
若是親生的母子，他們之間這樣，就不應該了。
繼母與前妻生的小孩，感情若是會很好，那才很奇怪。
比如章小萍，她跟程家豪離婚不久，就跟蔣俊結婚了。
事實上，蔣雪璐是章小萍在與程家豪婚姻存續期間生下的孩子，所以程穎很討厭她，更討厭蔣俊。
一開始，程家豪的事業還沒有做大，可隨著公司馬曼步入正軌，商場上形形色色的誘惑也就接踵而來。
而程家豪，一開始並沒有抵擋住這些誘惑。
那時候程穎還極小，對程家豪的這些是沒有任何記憶的，但一切的改變，是從她五歲開始。
這裏所謂的改變，是在章小萍的身上，因為程家豪跟別的女人有了牽扯，甚至被她當場抓包了，怒極的她並沒有急著離婚，而是直接找了別的男人。
章小萍也是個心狠的，小小的程穎，就成了最無辜的人，直接淪為父母賭氣的中間人。
蔣雪璐就是在那個時候懷上的，程家豪也生氣，可是這先河，是由他開的，他先對不起章小萍，所以才造成了那樣的局麵。
真當他們商議怎麽做的時候，章小萍出了車禍，失憶了。
上天給他們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章小萍一開始壞的是雙胞胎，但是另一個還在卻在車禍中受到了波及，剛出生就沒有了呼吸。
而章小萍失憶，直接忘了程穎，也直接忘了程家豪，更可笑的是患上了間歇性精神病。
也是因為蔣雪璐從小就多災多難，蔣氏夫妻才對她有求必應，吃補償，也是因為兩個孩子，全都聚到蔣雪璐一人的身上。
蔣俊在章小萍那邊來算，也是程穎的繼父，但是程穎一直對這個人厭惡至極。
所以將心比心，陸湛跟蔡瑤沒有什麽感情，她覺得可以理解。
程穎又想起一件事，抓著陸湛的手有些擔憂地說：“我從來沒聽你提起過啊，以為她就是你母親。”
其實，她想問的是陸湛的生母，到底怎麽去世的，可是這個問題一出口，未免得太殘忍。
所以，被她忍在喉嚨裏，不出聲了。
陸湛表情微冷，既然他已經提起，就沒打算對程穎多作隱瞞了。
以前覺得沒必要，現在，卻必須說清楚，免得程穎表錯情。
他將程穎的手拉起來，放到自己的右腿上，他的腿隻是沒有常人的靈活，卻不會連知覺都沒有，該說，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做什麽？”程穎不解。
陸湛嗬嗬一笑：“你肯定好奇，我的腿是如何摔斷的吧？以前我沒有告訴你，是覺得沒有必要。而今天，也沒有必要再隱瞞什麽，你是我的妻子，你有知道我一切的權利，包括過去。”
空氣中突然流淌了幾縷沉重，在這種氛圍的烘托下，程穎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陸湛的的表情，告訴她一件事：他的腿是如何斷的，肯定不是什麽愉快的記憶。
她看到陸湛如此，本想讓他別說了的，可是心裏又忍不住想多知道一點他的過去。
於是，程穎默不作聲，靜靜地握著陸湛的手掌。
“不管怎麽樣，我都會在你身邊的。”程穎忍不住說了一句。
陸湛輕輕一笑，揉了揉她的頭發，才淡淡地開口：“我被蔡瑤從二樓推下跌斷腿的時候，隻有五歲半。與我的目前去世，前後不到三個月的時間，我父親就另娶了。四海名揚，在二十多年前，還沒有成型，不過也有些知名度了。”
“那個時候，蔡瑤的娘家是江城的大富豪之一，勢力是四海名揚比不上的。我母親跟我父親的婚事，全都是爺爺做的主，並非父親喜歡，所以感情也說不上多好。”
程穎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她的目光怔怔地移到陸湛的腿上，這是被蔡瑤推下樓跌斷的？
陸湛這麽平靜的語氣裏，到底滿含了多少憤怒？
一個五歲半的小孩腿摔斷了，意味著他的一生，都幾乎被毀了。
不錯，陸湛是成功的，他有身份有地位也有樣貌，可他的右腿，成了讓人無法忽略的缺陷。
所有人嘴上不說，但隻要提起陸湛不好的一麵，這一條腿，就成了他的硬傷。
程穎情緒激動地道：“她為什麽這樣？你才五歲半，五歲半的小孩，被她毀掉了一輩子！我剛才竟然去討好她，簡直是打自己的臉。”
後悔，難以言及的後悔，她根本在不知道情況的時候，就去討好她。不管蔡瑤是以什麽理由將陸湛推下樓的，這麽狠心對待一個孩子，就是她的不對。
陸湛摸了摸她的臉，搖著頭笑道：“都是過去的事了，你有什麽好生氣的，我不過是將一些事情告訴你，不是為了讓你動怒的。”
“你繼續說，是什麽原因，讓她對你下這樣的狠手的？那個時候，陸家的家境不錯，再者你人還那麽小，腿怎麽會治不好？”程穎直接問他。
“我母親是生病去世的，她的離開，應該是了了我父親的一樁心事，他終於不用顧及我母親的存在而什麽都不敢做了。蔡瑤跟我父親是有感情的，所以嫁入陸家，很順利。”
但小小的陸湛，對於這個突然取代了他母親地位的女人，卻是很厭惡的。
他對蔡瑤從來沒有過好臉色，他厭惡這個女人的存在，也厭惡自己的父親。
自從陸淩周娶了蔡瑤之後，二十三年來，陸湛從未交過他一聲爸。
沒有一個小孩在一瞬間就接受了一個陌生的女人當自己的母親，陸湛自然不會例外，他敵對蔡瑤，讓陸淩周對他很不滿。
隻不過也僅是不滿，如果沒有發生後來的事，他們估計也不會鬧得那麽僵的。
可惜沒有如果。
蔡瑤進門之後，是樂意在陸湛的麵前表現自己的，隻不過小小的孩子，叛逆，將自己保護得像刺蝟。
蔡瑤努力了半年，陸湛也沒有接受他，於是她的殷勤也就淡了下來了。
陸湛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冬天，他前一天玩了水，第二天發燒了，燒得整個人都有些迷糊。
陸淩周不知道他生病，因為蔡瑤哄他的時候，他不耐煩地讓她走開，陸淩周就罵了他幾句。
蔡瑤或許是心有不忍，想去抱陸湛，那時候陸湛是很討厭他們這些人的觸碰的，別說蔡瑤，就是陸淩周都動不得他的。
於是對著蔡瑤一推，這一推，就推出問題了。
蔡瑤跟陸淩周感情好，她進門已經超過半年時間了，她早就有了身孕，快滿三個月了。
這是她跟陸淩周的秘密，誰也沒急著告訴，怕被陸湛知道了，會更反感她。
陸湛一推，她沒有站穩，肚子直接撞到了桌子，頓時下身就流血不止。
送到醫院，孩子已經保不住了。
更可怕的後果，是蔡瑤因為這一撞，永遠也懷不了孕，無法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了。
陸湛在第一時間就受到了嚴重的懲罰，不是陸成安，而是陸淩周，他將陸湛揍得夠慘，高燒燒了三天，最終是陸淩兆看不過去，怕他的命都被葬送在這裏了。
出院之後的蔡瑤像是換了一個人，陸家所有的人都將她供著，就怕她不開心。
那時候陸家還不足以跟她的娘家抗衡，蔡家的人鬧上門，要親自懲罰陸湛。
看到陸湛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他們才絕了這個心思。
而蔡瑤，以前她是活潑的，後來發生了這樣一件事，她變得陰沉沉的，對陸湛沒有責怪，卻也沒有打罵。
因為這一切，陸淩周都幫她做了。
可她始終不甘心，身為一個女人，卻懷不了孕，生不了孩子。
看到陸湛，她就想起自己慘死的孩子。
這種惡性循環，在才有倒下的那一刻就開始了，隻不過蔡瑤再次醒來的時候，一直掖著藏著，沒有爆發。
一直積壓到最高點，發作了。
趁著陸家的人不在，一怒之下，將他推下樓。
從幾十階的樓梯上滾下去，陸湛傷得最嚴重的地方就是雙腿。
他在血泊裏哭，蔡瑤就在他麵前笑。
“怎樣？還敢不敢對我作對了？你不是很有能耐嗎？現在能耐給我看看啊？我死去的孩子多無辜？活該，這一切都是你活該。”
陸湛那時候一直哭，一直說“我的腿好痛”，可蔡瑤無動於衷。
蔡瑤的聲音笑得很猖狂，那個時候，她已經察覺到陸湛的腿或許摔出毛病來了，但是她不走，就在旁邊看著他，也不報警，或者是叫其他人。
從回憶中回到現實的時候，陸湛的表情依然很平靜，他對程穎說：“知道我為什麽執意要承受我爺爺的鞭子嗎？因為我也想脫離陸家，我對陸家沒有任何好感，包括我的爺爺。你肯定想不到，那時候說要出門的爺爺，其實沒有離開。他剛好有東西落在書房了，回去拿，我就被蔡瑤發作了，在爺爺的麵前。爺爺是看到那一幕的，他站在那裏，或許是為了安撫蔡瑤，所以他給了我一個眼神，意思是別聲張。我後來才知道，為何爺爺這樣，因為他要給蔡家一個說法，而我就是最好的說法。爺爺從來沒想過，因為他的一個眼神，我的一條腿就葬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