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周前喬嫣還是急診科的護士，作為一名護士她最常見的就是死傷者，麵對鮮血淋漓的身體她從來沒有害怕過，她最不忍見的是傷亡者家屬悲痛欲絕的神情、就如現在這個男子此時撕心裂肺的哭泣、像在撕裂她的每一個神經。


  她知道自己流淚了，是為這苦苦哀求的父親，也為那和自己弟弟同齡卻掙紮在死亡線上的孩子，她看向林一銘，她希望他可以說一句話，即使是不能去幫這個孩子做手術，也可以表現出一點同情心，可是他卻狠狠地甩開這位父親的手，從檔案架那裏走出來，在水池邊衝洗著沾到他手上的血跡。


  “林醫生。”這位父親滿臉淚痕地跪著又撲到林一銘身邊，“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兒子，他們說救不過來了，我不信，我不信！”他用雙手緊緊地抱住了林一銘的雙腿。


  喬嫣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走到林一銘身邊，“林主任，你能不能幫著去看一下？”她知道這樣的情況下，這位身處絕望的父親，即便被林一銘告知的仍是一個令他們不能承受的結果，但他們仍想從信賴的醫生口中確認這個事實。


  “你，”林一銘突然扭過了頭，喬嫣被他猙獰的表情嚇到了，”你憑什麽……替我……做決定！”他說完轉身在這滿含期盼的父親麵前蹲了下來，“我，”他的聲音很沉，沉得像用石斧在砸木頭，“我不是醫生，這裏從來沒有過醫生。”


  癡癡盯著林一銘，滿心期望的這位父親，全身骨頭突然像被從身體裏抽了出來，他一下癱倒在地，嘴裏發出“嗷”的一聲慘叫，一雙混沌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屋頂，眼淚從他眼睛兩側流出來落到了地板下，“怎麽辦，我的兒子怎麽辦？”


  “哥！”一聲急切的呼喊從門外傳進來，又一個渾身濕透的人衝了進來，他看到地下躺著的男子撲通一下跪了下來，“哥！快回病房，童童他……他快不行了！”剛剛進來的這位男子悲泣地俯在那位父親身邊哭喊著說。


  “童童！”這位悲慟的父親大喊一聲從地上跳了起來，連滾帶爬地衝出門，衝進了雨裏，他的弟弟也緊跟著衝出去，病案室一下子靜了下來，除了那滿地泥濘的腳印，除了室內的兩個人，沒有人會知道剛剛發生的那驚心動魄的一幕。


  喬嫣隻覺得自己全身脫了力，這樣的情況她以前在急診室也遇到過無數次，她有時也會幫著攙扶捶胸頓足悲痛難忍的傷亡者家屬，可是為什麽今天會感到如此無力，難道是所處的環境不一樣了？急診室雖然所麵對的也都是病患，可所有人都在盡力地救人，而不像現在這裏，一位醫者否認著他的身份，這個地方沒有人會為別人竭盡全力，這才是她感覺真正無力的原因。


  “林主任。”她看著呆呆站著麵色蒼白的林一銘，“別擔心，您現在不是一名醫生，沒有人會責備您見死不救的。”他也不配為一名醫生，喬嫣沒有將這句話說出來。


  “當然。”林一銘怔怔地轉頭看向她，“我當然……不是……醫生。”說完這句他轉身走出了病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