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傷感
宋景然拖著沉重的步子進了寢房，他脫去了外麵的官服，連梳洗的力氣都沒有。鞋子一脫就往床上倒去。
閉上了眼睛，胸口跳得有些快。過於勞累後就會出現這樣的狀況。明明身子很累，需要休息，然而這心跳卻愈發明顯，還不想休息。
宋景然渡過了人生中最漫長的兩個夜晚，幸而是沈妃命大，不然剛出生的公主和病弱的慎王已經失去了母妃。他也無法順利回府。
沈妃的一隻腳已經邁進了閻王殿，他拚了老命將她給拽了回來，現在想來還有些後怕。
等到宋景然一覺醒來已經是黃昏時，他的腦子有些暈乎乎的，還以為自己沒睡多久，天剛要亮。他披了衣裳走出了房門，就見琳琅和她的丫鬟坐在東廂外的屋簷下，琳琅正拿著什麽東西在吃。
仿佛心有靈犀一般，琳琅朝這邊看了一眼，就看見了宋景然。她忙起身走了過來。
“師父，您醒呢？睡了一天，感覺怎樣？”夕陽映紅了女孩的麵龐，甚至能看見她臉上細細的絨毛。
“感覺不是太美妙。今天可有人來找過我？”
“據說有兩家人來請您去看病，但秦媽媽都給推了，您畢竟要休息。”琳琅隨宋景然去了書房，她又問起了沈妃的時的詳細情況。
“你還是個小姑娘，打聽這些幹嘛。”婦人生孩子，這樣的事宋景然有些說不出口。
“這又什麽，我不是小孩子，師父說給我聽也無妨。隻是想聽聽為什麽耽擱了那麽長的時間，又經曆了些什麽危險。”她完全抱著一副學習的態度。
宋景然怔了怔方說：“沈妃生下的那個公主有八斤二兩，屬於大嬰兒。這麽大的胎兒是不大好生的，偏偏胎頭又高，遲遲下不來。明明是第二胎了，娘娘也吃了不少的苦。在生之前沈妃的情況就不大好，還曾昏迷過，不過後來為了孩子，為了慎王殿下她沒有放棄過。生的時候很困難，生後遲遲不見胞衣下來，還伴隨著出血不止。情況一度十分危急，我也幾乎想盡了一切辦法，最終把她從鬼門關裏給拉了回來。娘娘雖然是活過來了，但身體大為受損，將來會不會落下什麽病根也未可知，再有將來隻怕很難再有身孕了。”
琳琅還不到十三歲，什麽胎頭、胞衣之類的話聽著也不覺得羞怯。她活了兩世，前世隻活了十八歲。
前世她被迫嫁到了羅家，成為了羅老爺的第五房侍妾。她也曾有過一個孩子，不過那個孩子到底沒能順利來到這個世上。都懷了五個月了也能掉了下來。
流產對她的身體影響很大，後來又發生了不少的糟心事，使得她的身體日益糟糕，到最後哪怕是遇到了宋景然也沒有辦法。
她又仔細詢問婦人難產時該用什麽湯藥，施什麽針，做哪些處理。她問得仔細，宋景然也隻好認真回答。琳琅聰慧，宋景然說一遍她就記住了。
爾後琳琅感歎道：“女人還真是不容易，因為生育之苦每年有不少的產婦死在這裏的吧？”
“我們大夫的職責就是盡量讓這樣的悲劇少發生。後宮嬪妃已經是極幸運之人了，這麽多人圍著她們，雖然也有危險，但這種危險已經是很低了。”
琳琅第一次和宋景然說起了自己的事。
“據我娘說，我剛出生的時候就是個小不點，大概四斤多一點，實在又瘦又小。那時候我母親身體不好，生了我也沒辦法喂養我，奶實在夠不上。後來我爹去請了個奶娘，有了奶娘我的情況才要好一些。好不容易長到了可以喝粥吃飯也能長大的地步。我娘隻生了我一個，我也曾問她為什麽不給我多生幾個弟弟妹妹。其實我娘心中一直有遺憾的，認為沒能給我爹生個兒子，對不起我爹。因為養了我，弄壞了身子，後來也懷了幾次孕，可是都沒保住。再後來就根本無法懷上了。我娘心裏愧疚，曾不止一次勸說我爹再納個小妾。師父，您猜我爹是怎麽說的？”
宋景然他如何能猜到，便說：“我不清楚，你請講。”
“當初我爹和我娘一見傾心，但我姥爺，姥姥不喜歡我爹，堅決反對他們在一起。我爹就帶了我娘私逃。後來我姥爺他們知道了，說和我娘斷絕關係。我爹和我娘成了夫妻，但我娘那時候實在可憐，隻有我爹一人，有家也不能回。我爹後麵回憶起當時的事就覺得對不起我娘。他說沒兒子就沒兒子吧，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所以我雖然是家裏唯一的女兒，但他們極寵我，要什麽給什麽，把我當男孩兒一般教我，母親的字寫得很好，又親自教我讀書寫字。知道我喜歡碧桃花，就在我住的院子裏栽了幾棵碧桃。我喜歡讀書寫字，不喜歡做針線，也不怎麽喜歡琴棋書畫，但他們從來沒有強要求過我，不喜歡不學就是。我們家也不算太富裕的人家，但我身上的衣服永遠都是家裏最好的，擺在我麵前的食物也永遠都是最好的，全是我愛吃的東西。那時候就覺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孩兒，我能一直這樣幸福下去……”
琳琅說到後麵有些哽咽，宋景然溫柔地拍了拍琳琅的肩膀說：“過去的事就讓它成為回憶吧，活著的人也要向前邁進才對。將來你也一定成為很幸福的人。”
琳琅噙著眼淚點頭道：“嗯，我知道我肯定會繼續幸福下去，因為我遇到了師父。除了我父母，師父是對我最好的人。”
“好了，你也別這樣，笑一笑吧，你笑起來很好看。”宋景然安慰了琳琅一會兒。
琳琅覺得自己有些失態明明在說沈妃生孩子的事，怎麽又牽扯上自己的父母，又招來自己的眼淚。
沈妃生了個公主，皇帝高興，宮裏的皇後、太後也高興。皇帝進了沈妃的份位，她的封號也從一般的庶妃，進到了德妃。德妃這個封號可是四妃之首，非一般嬪妃能比。宮中除了皇後、貴妃就是德妃為尊了。
皇帝憐惜沈妃，又讓沈妃親自撫養剛出生不久的小公主，還賞賜身邊服侍的人。身為沈妃的主治醫官宋景然也從從五品的太醫升為從四品的禦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