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死相
躺在床上的婦人看上去不到二十的樣子，一臉的灰敗，唇色看上去有些發紺。婦人雙目合閉，要不是能看見胸口微微的起伏，琳琅會以為床上這個婦人已經去世了。
她還在怔忪的時候，宋景然道：“你翻開她的眼瞼瞧瞧，再留意一下鼻孔內、耳朵內和口腔。”
琳琅應了一聲是，她便按著師父吩咐的去行動，眼瞼裏有出血點，耳朵內似乎也有出血點，口腔裏有一股異味，倒不是因為清潔不到位的臭味，而是飄散著一股酸餿味道，像是什麽東西放腐爛了一般。再留心去看手指甲和腳趾，指甲處皆一點血色也沒有。
琳琅將自己所觀察到的情況稟告給了宋景然，宋景然麵色沉靜，他繼續吩咐道：“幫我準備銀針。”
琳琅不敢懈怠忙去準備。這時候旁邊立著的那位中年婦人才哽咽著問了句：“宋太醫，我們少奶奶還有希望嗎？”
宋景然鎮定道：“先別慌亂，我會盡全力救她。”
之前琳琅把過這個婦人的脈搏，婦人的脈搏兩尺脈數而滑疾，重手按而不散。完全符合《脈經》上的敘述。當時這位少奶奶的脈象很好，除了師父說的優點體熱以外，別的症狀也沒有，師父連藥都沒有開，隻是交待了平常該如何注意飲食。不過短短一天未見，為什麽就成了這樣？少婦體內的胎兒如何呢，還能保住嗎？琳琅心中疑惑重重。
宋景然讓琳琅找穴位，中年婦人也過來幫忙。這一次他並沒有給琳琅細細講述該如何施針，他熟稔地與病人穿刺。等到都施上了針，宋景然這才和琳琅說：“你來把脈。”
琳琅不敢推辭，她方在師父坐過的矮凳上斜著身子坐了，認真地與病人把脈。
琳琅疑心自己把錯了，接著又換了一隻手，她臉色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宋景然暗暗地給琳琅遞了眼色，讓她要鎮定，不要慌張。
這時候那榮九爺進來了。琳琅和宋景然都起了身。
榮九爺看上去有些頹喪，他緊拉著宋景然的手道：“宋太醫請您一定要救救她。”
宋景然說：“我盡量。”
榮九爺這裏又撲到了床前，對著床上的婦人喊道：“窈娘，是我錯了。我錯了，不該懷疑你，你快點醒過來啊。從今往後我們好好過日子，我再也不會嫌棄你了。”
饒是榮九爺哭喊得傷心，然而床上的少婦卻始終沒有睜眼看過他一眼。
床上那個少婦長得很是好看，瓜子臉，大眼睛，櫻桃口。這個男子哭得傷心，看樣子是真心疼愛這個少婦的。可為什麽？琳琅從榮九爺的言辭中猜測這位少婦或許受到了什麽屈辱，然後自己尋了短見。可她懷著身孕啊，為什麽會這樣想不開？
羅家也是大戶人家，風光程度絕對不亞於榮家。她在羅家住了三年，羅老爺有一妻七妾。她是第六個進門的，除了這些有名分的，還有一些通房丫鬟，外麵大概也有些露水姻緣，琳琅不清楚而已。
琳琅處在那些女人叢中，爭風吃醋的，為搏羅老爺一笑的不再少數。她也是見識過那些深宅裏的各種明爭暗鬥，她最終也成為了這些爭鬥中的犧牲品。這位少奶奶也是因為這些爭鬥而成為現在這樣嗎？
一炷香的功夫過去了，琳琅幫著取了針。宋景然便去寫方子。榮九爺陪在跟前，他懇求道：“宋太醫，我內人的性命全在您的身上了。請您一定要救她。”
宋景然聽後頓了頓，平靜道：“我已經盡力而為，能不能好轉得看天意。”
“隻要她能活，我一定會好好感激您的！”榮九爺說得那個情真意切，就差給宋景然跪下了。
這邊琳琅在幫著收拾診箱，收拾好東西後，那中年婦人走了過來低聲問琳琅：“小姑娘，我們少奶奶的病有把握嗎？”
琳琅道：“我說不好，我相信師父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其他的就交給命運吧。”
那個中年婦人的眼淚就滾落下來了，擦也擦不完。琳琅心中無奈，她走了出去。廊上有兩個丫鬟在嘰嘰咕咕地說話。雨聲小了些，兩人說話的聲音倒清晰地飄進了琳琅的耳朵裏。
其中一個道：“現在連苦肉計都用上了，這一招看上去挺好使的，可是冒的險也太大了些。她還真是不要命了。”
“你懂什麽，這叫富貴險中求。她進門後我們九爺就倒黴不斷，現在又鬧這樣一出給誰看啊？要是就痛快地死吧，何必讓人受牽連。幹淨地死了，我們九爺頭上也少一頂綠帽子，將來又有好的進門來。”
琳琅聽見了這些話，心中大駭，她隱約知道發生些什麽事了。另一個丫鬟還要說些什麽，她的夥伴已經察覺到琳琅了，悄悄地拉了一下同伴的衣袖，兩人紛紛朝琳琅這裏看了一眼，都不敢再言語。
琳琅裝作什麽也不知道，她快速走過了。
外麵還在下著雨，雖然雨勢不似之前那樣大了，但也絕對不能站在院子裏淋雨。
琳琅手提著診箱就這樣站在簷下，過了一會兒旁邊的門打開了，榮九爺和宋景然都走了出來。
宋景然就要告辭，榮九爺將一把傘親自遞給了宋景然。宋景然撐著傘，琳琅迅速過去了。
師徒倆並肩走出了榮家的內院。適才議論的兩個小丫鬟噤若寒蟬，一聲也不敢吭。
回到車上時，琳琅和送進說起了那位少奶奶的病情來：“病人應該是用過藥吧，不然情況不可能急轉直下。”
“你才知道麽？她腹內的胎兒已經是死胎了，但胎兒還沒下來。我這裏給用了針，再過半個時辰胎兒應該就下來了。至於她本人能不能活，得看天意。”
琳琅身子哆嗦了一下，聯係到那些丫鬟們的議論她大概已經知道了發生了什麽事。琳琅想了想她說：“師父，您別心存愧疚，您隻是做了一個大夫該做的事，這些不怪您。”
宋景然微笑：“我的小姑娘也會安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