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釜底抽薪
招賢館其實是改造，而不是新建。
張繡命工部尚書，圈了幾座無主的大宅邸，打通，一番修建之後便形成了。招賢館占地麵積寬廣，而且還在逐步改造之中。
招賢館祭酒法清的辦公房內。
法清原本是個儒者，日子過的清閑。但自從身上得了這重擔之後，便有些不堪重負，整個人清瘦了不少。
他無奈的看著眼前的男子，潁川人唐瑁。前皇後唐氏的父親。
“法祭酒（法清），大司馬下令建造招賢館，乃是求取天下士人為朝廷所用。為什麽你現在收納的寒門士人呢？難道我們這些名門子弟，就不是士人了，就不能為朝廷分憂了嗎？”
唐瑁振振有詞道。
他自從女婿弘農王劉辯被殺之後，便是極為消沉。女兒則被張繡的人帶走，至今下落不明。
潁川郡就在朝廷控製的十郡邊上，目前十分混亂，盜賊橫行。還有曹操的勢力在。
他沒辦法隻能帶著全家，來到河南郡內討生活。後來聽說呂布死了，張繡上位。
他頓時泛起了心思，這天下人都看得出來。董卓並非張繡可比，張繡真明秀也。
沒準在張繡的統帥之下，朝廷能重振士氣也說不定。
但後來張繡一番操作，讓漢室忠臣們都心涼了。他則不算漢室忠臣，便不顧曾經做過郡守的身份，想來招賢館碰碰運氣，希望東山再起。
就像是公孫度……
目前公孫度很有名，他之前做過冀州刺史，後來罷官回家，也是走了張繡的門路，如今官拜廷尉。
風光無匹。
隻要報上張繡的大腿，就保不準能飛黃騰達。
但是可惜，招賢館目前似乎隻招募寒門士人，潁川唐氏並非高門大族，但卻也是中等士族，被拒之門外。
唐瑁非常不服氣，便來找法清據理力爭。
法清被唐瑁說的沒辦法，他心裏頭也有一點想法。便讓唐瑁暫時去客廳歇息，說了一句。
“我去請示大司馬。”
法清便命下人備車，前往大司馬府。
目前大司馬府家大業大，是有規矩的。法清進入大司馬府邸之後，便由專門的小吏請法清來到了張繡書房。
但是目前賈詡正在與張繡一起在裏邊，是以小吏先對按劍立在外邊的典韋躬身一禮，稟明了情況之後。典韋走了進去，片刻之後走了出來，彎腰請法清進去。
法清這才整理了一下衣衫之後，進入了書房。與張繡一番見禮之後，法清坐在了右側，前方是賈詡，二人各自微微點頭。
“法祭酒怎麽來了？可是招賢館出了什麽事情嗎？”張繡一臉關心。如今那可是搖籃。
未來張氏帝國的基石，可不能出了什麽事。
法清點了點頭，然後拱手說道：“今日潁川唐氏的唐瑁先生來找我，說了一番話。”
法清將唐瑁的話，原封不動的告訴了張繡。最後誠懇對張繡說道：“明公。從桓皇帝、靈皇帝開始，朝政就敗壞了。現在明公雖然勵精圖治，但是朝廷內仍然充斥著大量的木雕泥塑，無能之輩。郡縣之中就更不必說了。明公想要啟用寒門，一掃朝廷敗壞，雄心壯誌。我十分佩服。但是明公。”
“隻錄用寒門，豈非是把名門給排斥在外了嗎？名門之中也是有人才的，也有廉潔官員的。若是明公不用他們，他們可能要遠走中原、河北、荊楚，從而壯大曹操、袁紹、孫堅等人的實力。”
“唐瑁？！！這不是唐妃的父親嗎？”張繡心中一動。但是他很快就回到了頻道上了。
沉思了一下之後，他不由微微點頭。
道理是這個道理。天下人才，不管是寒門、還是官宦名門，都是有人才的。隻取寒門，則是自動放棄了另一半人。
楚漢之爭的時候，有個叫季布。
就是那個一諾千金的季布。他本是項羽大將，數次擊敗劉邦，搞的劉邦焦頭爛額。
後來劉邦殺了項羽，登基稱帝，季布逃跑。劉邦下令全國搜捕季布，宣布誰捉拿到季布，便重重有賞。
搞得季布狼狽不堪，後來有人出麵說了一番話。
“季布。壯士也。今日朝廷搜捕季布很急，季布必然北走匈奴，或南走南越。這是以壯士資敵也，誠然不可取。”
於是劉邦便下令解除對季布的搜捕，後來還任用季布做了中郎將。
現在張繡也遇到了同樣的麻煩。那些名門大族的無能之輩，充斥朝堂，而寒門士人雖然才能卓著，卻隻能做個小吏。
比如說潁川戲誌才。
打壓名門大族，啟用寒門士人，這是必然要做的事情。
但是凡事不能過火……
張繡看了一眼法清、再看了賈詡一眼，點頭說道：“唐瑁說的是。我不能再隻取寒門士人了，也需得用一些名門子弟。但是那些名門子弟。”
說到這裏，張繡搖了搖頭，然後又看向法清，問道：“看祭酒的神態，似乎胸有乾坤。可否教我？”
“不敢。”法清連忙低著頭說了一聲不敢，然後抬起頭來說道：“我確實是有一策。”
法清絕不是拐彎抹角，呼出了一口氣之後，便誠懇直言道：“明公。我想過了。這名門大族能夠世代竊居高位，子弟們不用太努力，就能做官。而寒門子弟，苦苦奮鬥半生，能做個郡守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
“這原因固然是因為名門大族互相傾軋，互相提攜後輩的緣故。寒門子弟沒有門路，隻能苦熬。”
“但是這些名門大族，之所以是名門大族，世代不衰。那是因為他們家族的子弟，享受到了好的教育。他們家族的藏書，多的寒門子弟不敢想象。在這樣的情況下，高門大族往往更容易培養出人才。”
“比如說汝南袁氏。”
“也比如說我郿縣法氏。自從我祖父法公之後，到我父法真，再到我兄、我，以及法正。世代都有很好的教育，家門便延續了下來。且會越來越繁榮昌盛，直到某一天，盛極而衰。”
說到這裏，法清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他抬頭拱手說道：“明公。我以為應該在各地建立起大量的學校，讓讀書識字的人變得更多。寒門士人變得更多了，名門士人就變少了。他們再想壟斷官路，就變得難了很多。”
“這是我的一點愚見。”
法清最後拱手低頭說道。
張繡聞言不由眼睛一亮，這就是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啊。法清是個儒者，書卷氣。
但是他一番言語，確實是一針見血。
為什麽名門大族掌握朝政，是因為他們手握知識。
隻要建立學校，加大知識的傳播，便可以衝擊名門大族。而有了更多的讀書人之後，就會出現更多的優秀寒門士人。
就可以用他們做官，稀釋朝中名門大族出身的官員數量。這樣就可以徹底掌控朝政了。
這個辦法極好，極好。
不過張繡雖然心中激動，但卻麵上卻是冷靜。泛起了笑意，轉頭對賈詡道：“文和以為如何？”
賈詡向來圓滑，先對法清拱手說道：“法祭酒誠然高見。”
法清對著賈詡微微抱拳，臉上古井無波。
賈詡隨即才對張繡說道：“但是。製作一卷書極難。先將竹子砍下，製作成為竹簡，再找人刻錄。內容可能還會出錯。朝廷要在十郡範圍內，建造學校是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的。而現在四方擾攘，我覺得應該先增加兵力，訓練兵丁，以武功平定天下，然後才可以文治。”
法清聞言卻是反駁道：“文和先生此言，我不敢苟同。昔日舜建造文德，而苗人自服。若朝廷士人鼎盛，人才雲集。則四方將不戰而服。”
隨即，法清又對張繡拱手說道：“明公。昔日光武朝的時候。皇帝大興儒教，於是文治鼎盛。四方蠻夷臣服，光武皇帝真是明略過人。如今皇帝年幼，而明公輔佐朝政為【周公】，請明公明察。”
張繡看了看賈詡再看了看法清，頓時頭疼了起來。
論掃平天下，是需要文治、還是武功？
賈詡說的對，掃平天下需要武功。所以有限的資源，便要全部砸在軍隊之上，以武力平定天下。
但是增加寒門士人的數量，打擊名門大族，這也是根本之道。
這魚與熊掌，自古不能兼得呼？
張繡一時間兩難，坐著不動，陷入了沉思之中。而賈詡、法清則在一旁不動。
出主意是謀臣的事情。
而做決斷，則是皇帝的事情。
目前實際上的皇帝是張繡，委婉的說，張繡既是【周公旦】。
就是那個周公吐莆，天下歸心的周公。
張繡沉思了許久，法清、賈詡便坐了許久。忽然，仿佛泥塑木雕一般的張繡，撫掌大笑道：“哈哈哈，有了。這麽簡單的事情，我怎麽想不到呢？”
“呃！！！”法清、賈詡齊齊愕然，隨即好奇起來，張繡到底要怎麽做決斷。
但是張繡卻賣了一個關子，對法清、賈詡搖頭道：“二位先生先各自下去吧。我的辦法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出來。到時候二位先生就知道了。”
“諾。”法清、賈詡十分好奇，賈詡還好素來冷靜，而法清就像是被貓抓一樣，心眼難耐，但是張繡既然都這麽說了，他也不好追問。
二人齊齊應諾了一聲，站起來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