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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章 伐蜀

  鄭度當然也知道,請神容易,送神難的這個道理。


  他呼出了一口氣,誠懇說道:“主公。飲鴆止渴,尚能止渴。如果不請孫堅入蜀,恐怕巴蜀也是難保。再說。討董一戰,天下群雄各懷鬼胎。隻有孫堅、曹操二人,拚死與董卓廝殺。這二人都是心懷忠義,可以較為信任的。”


  劉焉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天下人的事情,天下人看的明白。討董一戰,誰是奸賊,誰是英雄,一眼可見。


  袁紹等人裹足不前,其實奸賊。


  曹操、孫堅死戰張繡,雖然戰敗,但卻也是英雄。但問題是,他也並非是漢室忠臣。


  他心懷異誌,用天子鑾輿。


  總而言之,孫堅入蜀,似乎對他沒有多大好處。


  “我明白了。先生暫且退下,這件事情,容我再思量思量。”劉焉揮了揮手,遲疑之色更濃。


  “這。”鄭度正要開口,但是也恐怕劉焉起疑心,便也隻能拱手站起,然後轉身離去。


  這件事情,很快就被別人知道了。


  次日上午,仍是劉焉書房內。劉焉還是在看書,隻是精力不濟,不時分神,他歎息了一聲,將手中竹簡放下,用雙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以解困乏。


  “主公。張別駕求見。”隨從從外走了進來,稟報道。


  別駕張鬆當然是一個奸賊,但是劉焉目前並不清楚。張鬆臉色黝黑,身形短小,言語滑稽,與益州大族相處的不好。


  劉焉用張鬆做別駕,看起來是重用益州士人,但其實是用張鬆防備益州士人。


  目前張鬆表現的還算忠誠。


  “請進來。”劉焉稍稍抬起右手,說道。


  “諾。”隨從應諾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不久後,一襲黑衣的張鬆從外走了進來。


  不等劉焉詢問,張鬆便焦急一禮,說道:“主公。聽聞鄭先生勸說主公,引孫堅進入巴蜀?”


  “確有其事。”劉焉輕輕點頭,這個消息還是他自己放出去的。有一句話劉焉很懂。


  【旁聽則暗,兼聽則明】。


  聽取各種不同立場,身份的人的話語、計謀,再進行總結,這是劉焉擅長的事情。


  “不可啊。主公。孫堅天下梟雄,威震海內。他現在是一方之主。正所謂天無二日,國無二君。孫堅如果進入巴蜀,如果主公以部將身份對待他,孫堅一定不滿。如果平等對待他,那麽益州文武,恐怕會有人歸附他。他進入巴蜀,對主公絕無好處。”


  張鬆一臉焦慮,且嚴肅拱手,沉聲說道。


  張鬆的立場與鄭度不同。


  鄭度是真的忠臣,而且有計謀。他在金牛道上,修築劍閣關,可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又在巴蜀北方,修築關隘、城池,用張任、嚴顏為大將,布置防禦工事,做的井井有條,極為厲害。


  但是他仍然心懷憂慮,唯恐巴蜀保不住。張繡太厲害了。所謂的堅固城池,就是被人攻克的嘛。


  這個時候,請孫堅入巴蜀,會承擔一定的風險,但也是無可奈何之舉。


  但是張鬆就不一樣了。他並不希望劉焉的地位穩固,反而希望張繡進入巴蜀。


  劉焉當年進入成都的時候,帶來了一些人,也就是東州士人。劉焉很信任這些東州士人,將益州的很多田產分給了這些人,切走了本來屬於益州士人的蛋糕,造成了矛盾。


  張鬆雖然說與大部分益州士人,都相處的不愉快,但也屬於益州士人的序列,他對劉焉並無忠誠。


  他巴不得張繡的大軍進入巴蜀,然後帶走那些東州士人,回去原本的籍貫地居住。


  用益州人,治理益州人,就像以前一樣。


  他沒有能力作內應,幫助張繡進入巴蜀。但也可以出一份力,阻止孫堅進入巴蜀。


  “嗯。張別駕言之有理。”劉焉聽了之後,很是和顏悅色的對張鬆說了一句。過了不久,便讓張鬆下去了。


  “還是不要讓孫堅進入巴蜀比較好啊。”劉焉心中暗道。


  從昨日開始,他聽取的意見就是這兩派,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但最大的問題是,劉焉不想與孫堅分享巴蜀。


  這件事情,就暫時擱置了下來。


  又過了數日,司馬懿到達了成都。


  劉焉用較高的規格接待了司馬懿,並請了張鬆、鄭度等麾下文臣之中的代表人物作陪,在大廳內接見了司馬懿。


  “大司馬禦屬,溫城人司馬懿,見過劉公。”司馬懿朝著劉焉躬身一禮,很是得體。


  “真是名門子弟,雍容風雅。”劉焉見司馬懿氣度不由稱讚了一句,隨即他請司馬懿坐下,然後認真問道:“我已經許久沒有見到建公(司馬防表字)了,他近來身體還好嗎?”


  “多謝劉公掛念,家父身體很是健朗。”司馬懿從容回答道。


  名門世家都是有交情的,劉焉與司馬防並不是好朋友,但是見過幾次麵。寒暄一陣,拉近一下雙方的關係挺好。


  一番寒暄之後,話題進入主題。


  “仲達。張公派遣你來,是做說客嗎?”劉焉問道。


  “正是。”司馬懿斂容嚴肅,拱手一禮後,說道:“劉公。大司馬縱橫天下。馬騰、韓遂涼州巨寇,叛亂數十年沒有人能製衡。涼州一戰,大司馬殺韓遂,收降馬騰,威震西北。如今兵精糧足,大司馬命趙雲、徐庶等人屯兵南鄭,旌旗南指,指日可待。劉公不見公孫述呼?”


  公孫述乃是西漢末年的割據益州的軍閥,後被光武皇帝派兵平定。


  巧的是那位領兵大將,也官拜大司馬。


  乃叫吳漢。


  而公孫述後來不僅自己被殺,子孫夷滅,且吳漢領兵在成都做亂,殺了很多成都人。


  劉焉與在座的文臣莫不色變。劉焉向來愛惜子嗣,暫且不說。在場文官多數都是益州人,少數是成都人。


  雖然沒有聽說過大司馬張繡,做過屠城這件事情。但是萬一呢,萬一呢?

  他們支持劉焉,似乎真的沒有什麽好處。


  但是文官也就是文官了。劉焉控製巴蜀是依靠很多武將,比如說張任、嚴顏,還有鄭度這些忠臣,大部分文官都是沒有能力掀桌子的。


  而且這個時候跳出來說什麽投降,那肯定是討打,他們沒有那麽蠢笨。文官們雖然色變,但卻一聲不吭。


  大忠臣蜀郡太守鄭度當仁不讓的挺身而出,拱手對司馬懿說道:“先生好口才。隻是當年情況,與現在又不同。當年天下趨近統一。光武皇帝神武聖明,二十八將各個精悍,公孫述這等跳梁小醜,自然被夷滅了。”


  “但是現在張繡乃大奸賊,【挾天子以令諸侯】,陰謀竊取【社稷神器】。天下人都恨他。”


  鄭度說打這裏之後,對劉焉拱手一禮,說道:“劉公乃漢室苗裔,魯恭王之後,天下名望。他率領我們巴蜀忠貞之士,抗衡張繡逆臣。匡扶天子,指日可待。 ”


  在場文官臉色又是稍稍一變。


  鄭度也真是好口才。


  能將黑的說成白的。劉焉在成都用天子鑾輿,有【異誌】,被他說成要匡扶天子,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是他給出了一個大義的名分。


  張繡平定天下,有政治上的加成。張繡【奉天子以令不臣】,而劉焉也有劉焉的大義。


  宗室苗裔,匡扶漢室。


  鄭度的話,不僅讓司馬懿的話威力大減,而且還占據了更高一層的道德。


  強暴是難以戰勝正義的,正義必勝。


  司馬懿當然也是不服輸的,乃作揖說道:“足下何人?”


  “乃鄭度也。”鄭度拱手還禮,泰然自若。


  “原來是蜀郡太守。”司馬懿稍稍恍然,雖然遠在北方,但他也是聽說過鄭度大名的。隨即他的表情認真嚴肅了許多,說道:“先生此言差矣。大司馬自比【周公】,短歌行上歌曰:周公吐莆,天下歸心。董卓作亂之後,天下分崩離析。這土地沒有一寸是漢室的。大司馬起兵洛陽,削滅叛賊,為朝廷擴張土地。”


  “自從明、章二帝之後,朝廷漸漸昏暗。而現在在大司馬輔政的情況下,卻是數十年來。大漢朝政治最清明的時候,大小官吏各司其職,國力最為鼎盛。”


  “不久前。有宵小之輩,勸說大司馬明公。開建五等,自稱【秦】公,大司馬不許。可見大司馬是對朝廷忠心耿耿的。先生的話,未免誹謗。”


  司馬懿當然也很巧妙。你們都說張繡是逆賊,張繡一沒有廢立皇帝,二沒有亂殺無辜,三沒有稱王。


  沒邁出那一步,張繡就是忠臣。也就是【奉天子以令不臣】,邁出去那一步,就是【挾天子以令諸侯】。


  他說的也是事實。


  自從光武皇帝、漢明帝、漢章帝那幾十年政治清明之後,今漢就是外戚、太監輪流掌權,朝政沒有一年是太平的。


  張繡現在為大司馬、大將軍輔政,朝廷是最清明,最強盛的時候。甚至按照能調動的國力來算,朝廷現在的國力,比以前大統一的時候還要強大。


  昔日黃巾起義三十六方人馬,席卷天下,朝廷沒有辦法,隻能讓州郡自己募兵,抗擊黃巾。


  現在讓張角三兄弟死而複活再試試。


  先不說張角三兄弟還能不能拉出三十六方人馬,就算有。張繡親自坐鎮洛陽,派遣大將四處出擊,秋風掃落葉而已。


  更巧妙的是,司馬懿的話中離不開一個意思。


  煊赫張繡的威力。


  不管你們說什麽,張繡隻有一個字。強。要不然再來一個字,很強。你們怎麽著吧。


  以巴蜀區區兵力,能夠抗衡張繡否?


  在場文官又是一陣色變,而鄭度也稍稍語塞,正考慮下一步對策。這時候,劉焉笑道:“張公真是強橫。但是我巴蜀山川險阻,道路崎嶇。隻要我布置十萬大軍在金牛道、米倉道上。張公能奈我何?再說。目前孫堅、曹操、袁紹各自強兵悍將。若張公在我巴蜀耽擱日久,恐怕後方失火。”


  最後,劉焉總結一句道:“此事仲達不必多言,我與張繡不共戴天。”


  雖說司馬懿口才了得,但此刻也隻能無話可說。劉焉控製著巴蜀,到底投不投降,是劉焉的事情。


  劉焉一錘定音。


  “諾。”司馬懿微微歎息了一聲,拱手應諾而已。


  拋開公事不提,劉焉以長輩款待子侄一樣的禮節,款待司馬懿,留司馬懿在成都遊玩三日。三日後,劉焉親自派人將司馬懿送走,往北方南鄭而去。


  又是一陣長途跋涉之後,風塵仆仆的司馬懿終於回到了洛陽。而這個時候,已經是秋收之後,十月初了。


  十月寒冬,雪花飛舞。


  司馬懿在進入大司馬府之後,等待了片刻,才得到了張繡的傳召。


  書房外,典韋穿著厚厚的衣裳,按劍而立。他是風雨無阻。


  書房內,放著火盆,氣溫比外頭要暖和很多。張繡身強力壯,也不怎麽怕冷,隻穿著秋衣。


  司馬懿在見禮之後坐下,一臉慚愧的對張繡說明了情況。張繡本不報期望,也不失望。笑著說道:“仲達已經盡力。隻是醫者也難以醫治求死之人。劉焉要死,就隨他去吧。”


  張繡安撫了一番司馬懿之後,便讓他下去了。


  隨即張繡沉吟了一下,抬頭對門外的典韋說道:“請尚書令戲誌才、禦史中丞陳宮。召見長史賈詡、軍師祭酒沮授、荀攸、法正,主簿蔡瑁、參軍諸葛瑾。”


  “諾。”典韋應諾了一聲,轉身下去了。


  不久後,眾人齊聚一堂。戲誌才、陳宮乃【宰相】辦公地點在尚書台,他們最後到達。


  一番見禮之後,張繡大馬金刀坐著,眸光炯炯氣魄驚人。


  “孤欲領步軍十萬橫行巴蜀,諸位以為可否?”


  尚書令戲誌才拱手對答,曰。


  “可。”


  “好。”張繡臉上露出少許笑意,然後站起,雙手左右捏了捏手腕,下令道:“朝廷諸事暫緩,以配合出兵為主。”


  “命長安諸軍。騎兵不發,步軍進發南鄭。”


  “三天後。孤親自統帥大司馬部曲萬人,出洛陽。”


  “伐蜀。”


  “諾。”


  眾人嚴肅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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