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不講武德

  水無常形，兵無常勢。


  為將者，必量力而行。


  兵少以勇取勝，兵多以勢取勝。


  還是以諸葛亮、司馬懿做例子。


  諸葛亮求野戰，寄希望於一戰而勝。這是對自己的兵馬很有信心，就是勇而能鬥，也是無奈之舉。


  蜀國國力疲憊而兵馬少。


  司馬懿龜縮不出，便是仗著魏國國力強盛，兵馬多，以勢取勝。


  如今孟元等人龜縮在雲南縣城不出，他們談不上勇，隻是以象兵破壞張繡的雲梯車，以此來負隅頑抗。


  張繡散了兵馬，布下天羅地網，也是以勢取勝。


  三骨朵與雍闓趁著天還沒有亮，便領兵馬，往穀昌而去。


  大道上，象兵走在前方，雍闓的兵馬走在後方。雍闓本人則是在前方與三骨朵一起策馬並行。


  雍闓身穿一襲黑色鐵甲，手上沒有兵器。他轉頭對三骨朵說道：“大王。這一次我們的目標是吳懿。這個人十分厲害，不可小覷。”


  吳氏兄弟在祁山堡的時候，便已經小有名氣。張繡大舉南下，命二人為先鋒，與嚴顏交手。


  兄弟二人一個驍勇，一個智穩，如今都是萬人督，威震西南。


  想到這裏，雍闓卻又不免歎息了一聲。何止是吳懿、吳班兄弟啊，張繡任用布置在四周的將軍，張任、徐庶、樊稠等人，哪一個不是赫赫威名？

  算起來，還是吳懿兄弟年紀小一點，似乎好欺負一點。


  “你這個人真是多慮。我就怕張繡一人，其他人，何足道哉？”三骨朵一揮手中，頭部帶著鐵釘的棒子，一臉驕傲與無所謂。


  “除了張繡之外，我的象兵是無敵的。這附近什麽吳懿、吳班、張任、徐庶，我要逐一擊破他們。”


  雍闓張了張嘴，覺得腦殼疼。沒錯，象兵確實厲害，尤其是在出其不意的情況下。


  那天就差點把孟達給打懵了，如果不是張繡當機立斷將兵出征，怕是孟達就要全軍覆沒了。


  但是項羽厲害吧？隻是高皇帝的鼎中食物罷了。打仗不是依靠蠻力就能取勝的。


  雍闓也知道三骨朵的脾氣，如果再勸，這廝恐怕翻臉，便隻能按捺下心中的擔心，勒馬返回了走在後邊的本部人馬之中。
……

  穀昌城。


  這是一座山勢懷抱中的一座小破城，當地漢人百姓很多，但隻能龜縮在城中，因為城外四周都是南蠻人。


  這日上午。吳懿領兵馬萬人南下至穀昌城。


  “吳”字旌旗下，吳懿一身黑色的鐵甲，手持大槍，麵容堅毅有威嚴，士卒都敬畏他。


  吳懿轉頭看了看後方士卒，與張繡軍南下的時候一樣，他麾下也遇到了腦殼疼的事情，不少士卒生病，上吐下瀉，虛弱不堪。


  他的麵容沒有任何變化，看不出喜怒。


  “吳將軍。”


  前方城門打開，一個縣令模樣的人，帶著幾個官吏走出城門來到了吳懿馬下，小心翼翼的躬身行禮道。


  “陳縣令不必如此。我乃外將，今天到達穀昌縣，給你們添麻煩了。”吳懿臉上露出少許笑容，翻身下馬，拱手還禮道。


  “不敢，不敢。”縣令等人既是驚訝，又是惶恐，連忙擺手說道。


  隨即，吳懿命三千士卒隨他一起入城，而七千人馬在外安營紮寨。


  縣令請吳懿來到縣衙，出了酒菜，辦了個簡單的酒宴，並請吳懿上座。


  酒過三巡之後，吳懿拱手對縣令，正色說道：“陳縣令。我奉大司馬命令，據守穀昌。必然對城中百姓，秋毫無犯，請陳縣令放心。”


  不等陳縣令說什麽，吳懿又誠懇說道：“我看穀昌城池破敗，而城中百姓也很困苦。我待會兒下令士卒，為你修葺城牆。命軍需官，散出軍中多餘的糧食，安頓百姓。”


  縣令等人既驚訝，又感動。南中之地的統治者，大多都沒有章法。對於麾下城池，多數都是盤剝錢糧。這導致穀昌縣，常年困頓。


  吳懿一來，卻立刻幫他們修葺城牆，又給糧食。這太溫暖了。


  “這就是所謂的王師吧。”縣令的眼角泛起亮光，被他不著痕跡的擦幹淨了，然後認真的朝著吳懿拱手說道：“多謝將軍，多謝大司馬。”


  “不必謝我。謝大司馬就行了。”吳懿擺了擺手，一副不敢居功的樣子，然後感慨道：“大司馬知道邊陲百姓，大多困苦，又要受蠻夷盤剝。大司馬平涼州的時候，就是強漢人，而弱化蠻夷。如今大司馬在南中設置雲州，以鄭度為刺史，以張任為大將。你們放心，你們的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嗯。”


  縣令等人眼角又是酸澀，卻又露出了憧憬之色。


  吳懿雖然沉穩而智勇，但也更像個久經曆練的政客。到達穀昌之後，迅速收取了官心、民心，以此為據點，大肆派遣探子，探聽四周動靜。


  這日上午。


  城中一處大戶人家讓出來的大宅，書房內。


  吳懿跪坐在案幾後方，安靜的觀看鋪在案幾上的地形圖。漢軍本來沒有這一帶的地形圖，這是當地人臨時畫出來的。


  看著這張地形圖，吳懿的腦子裏正在不斷的計算著，反複的想著可能出現的變局，以及應對之策。


  “報將軍。探馬發現。有兩萬人出了雲南縣城，直撲穀昌而來。其中有象兵，有“雍”字旗號。”


  一名小吏從外走了進來，匆匆稟報道。


  吳懿並不意外，想了一下後，對小吏說道：“傳營司馬。”


  “諾。”


  小吏應諾了一聲，立刻下去了。不久後，一位身材高大，容貌威武的男子佩劍走了進來。


  二人見禮之後，吳懿請營司馬坐下，並說明了情況。


  “蠻夷有勇而無謀。雍闓也不足為慮。當日象兵之所以贏了孟達，隻是因為地勢平坦，大象可以縱橫。如今我們以山道、山穀為地利，可以設伏烹了他們。”吳懿冷笑了一聲，然後一指地形圖上的【離山穀】，說道；“多備幹草、酒精。命生病的士卒守城，我們率領八千精兵迎戰。詐敗而將象兵引至這座山穀。烹之。”


  “諾。”


  營司馬露出振奮之色，應諾下去準備了。不久後，吳懿便領精兵八千人，也匆匆出城，往去迎戰。


  到達了【離山穀】之後，吳懿分兵五千人，命營司馬在此設伏。 而自己率領三千兵馬，直撲象兵而去。
……

  三骨朵不懂兵法，打仗也很少派遣探子。但是雍闓懂，探馬來報，說是有三千精兵，打著“吳”字旌旗，直撲而來。


  雍闓從後方策馬趕上來，對三骨朵說道：“大王。吳懿驍勇善戰，不可以與他鬥將，可以直接讓大象衝上去，取勝之後，務必不要追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在朱提城的時候，祝融率兵北上，結果被打了一個埋伏，現在都下落不明。雍闓心中極為警惕。


  “知道了。”三骨朵爽快的應了一聲，心中卻想：“這個北方蠻子，真是個孬種。取勝了為什麽不追擊？”


  不過有一點三骨朵還是聽進去了，不鬥將。


  張繡的個人武力，都快變成三骨朵的心理陰影了。他才不想上去，被人一槍刺死呢。


  “嗷嗷嗷！！！”


  二十頭大象走在前方，此地還算寬闊，可以容納三頭大象，齊頭並進。大象們威風凜凜，而跟在它們後方的南蠻兵們，雖然亂糟糟的，但卻也身強力壯，兵器齊全，且士氣很高。


  不久後，雙方驟然相遇。


  吳懿勒馬下令三千精兵停下，遙望前方象兵。然後讓懂得南語的士卒，策馬上去呼喝。


  “我們家吳將軍，邀請你們鬥將。”這名士卒說的還比較客氣。


  “衝上去！！！！”三骨朵理會都沒有理會，隻是揮舞著手中的大棒子，奮力向前一砸，發出了一聲怒吼。


  “殺！！！”


  “嗷嗷嗷！！！”南蠻兵們與大象夫唱婦隨，吼殺之聲此起彼伏，興奮而亂糟糟的衝向了前方。


  吳懿見此麵上沒有動容，而是轉身交代道：“有序潰敗。先跑，保持隊形。然後脫掉衣服、放棄旗幟，兵器，最後潰敗。”


  “諾。”


  左右的軍候應諾了一聲。


  “撤兵！！！”吳懿調轉了馬頭，卷起一股沙塵黃風，往來的方向逃命去也。


  “快跑啊，象兵凶狠。”


  “快跑啊，這可是大象啊。皮糙肉厚，弩箭都射不死它們。”


  “聽說象兵吃人的，被他們殺了之後，入土為安都難啊，快跑。”


  士卒們亂七八糟的喊著，然後撒開腳丫子開始有序潰敗。
……

  騎在山馬上的三骨朵楞了一下，然後張開了一口泛黑的大黃牙，朝著地上吐出了一口濃痰。


  “呸。什麽勇將，隻是個垃圾而已。”罵了一聲之後，三骨朵揮舞著手中的棒子，興奮的嚎叫道：“衝上去，殺光他們。再直接襲擊穀昌城，殺光所有人，搶走所有的財產。”


  “殺！！！！”南蠻兵們一下子眼紅了，更加興奮難耐的撲了上去。


  “大王。吳懿敗的這麽輕鬆，恐怕有詐，還請大王緩步向前，大肆派遣探馬，以免中了埋伏。”雍闓慌忙策馬衝了上來，拱手對三骨朵說道。


  “你是個懦夫。 如果像你這樣打仗，怎麽可能贏？贏了也沒有物資，沒有財產。”三骨朵一臉不客氣，揮舞著棒子不屑的指著雍闓，然後他本人也策馬衝上，嚎叫道：“勇士們，幹死他們。”


  雍闓的臉色極為難看。


  “將軍，我們該怎麽辦？”副將策馬走了上來，他也覺得不對勁，臉色很難看。


  “這多半是吳懿的計謀，但是我們也不能拋棄三骨朵。”雍闓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然後沉聲下令道：“我們緩步前進，命士卒們加強戒備。”


  “諾。”


  副將應諾了一聲，與雍闓一起率領萬人兵馬，小心翼翼的向前推進。


  吳懿在跑路的同時，回頭看了一眼後方，頓時一愣。


  不用分階段性有序撤退，這幫南蠻人就像是看到了脫光了衣服的少女一樣，已經瘋了。


  甚至於，大象跑的太快，後方的士卒就快要被追上了。


  吳懿有點猝不及防，這幫南蠻兵不講武德啊，怎麽也得遲疑一下再追吧？是我演技太好，還是他們太蠢？

  “拋棄兵器，快拋棄兵器，脫掉鐵甲、皮甲，快跑。被追上會被大象踩死的。”他大聲呼喝著，下令道。


  “跑啊！！！”後方的士卒也變了臉色，忙不送的丟掉兵器、弓箭，脫掉鐵甲、皮甲，撒開腳丫子的跑了。


  如此，他們才與大象拉開了距離。這引誘，差點就真成了潰敗了。


  三骨朵總算還有點格調。


  他騎著自己矮小的山馬，揮舞著巨大的棒子，大叫道：“勇士們。不要管地上的武器、甲胄，等回來還是我們的。先追上吳懿，把前方的兵馬殺光了再說。”


  南蠻兵們雖然亂糟糟的，但是異常聽話。他們沒有一個人彎下腰來撿兵器、盔甲的，嗷嗷叫著追了上去。


  雍闓遇到了麻煩。


  “好多武器、還有鐵甲。一具鐵甲，價值不可估量啊。”


  “快，都是我的。”


  “你別跟我搶，這是我的。”


  雍闓麾下的士卒，眼睛都快瞪圓了。雍闓平常治軍也就一般，對待部下也是普通。


  這些士卒，又都是土包子。而吳懿麾下士卒丟棄的兵器、鐵甲，又異常精良，他們立刻上去搶，甚至還內訌起來了。


  雍闓親眼見到兩個士卒因為一柄好劍，一個士卒抽出了自己的刀，將對麵的同袍刺死，然後欣喜若狂的撿起了劍，放在眼前觀看。


  “真是好劍，好劍啊，不說吹毛斷發，也是鋒利異常。這是好鋼，好鐵匠鍛造出來的好劍啊。”


  這名士卒癡迷的看著這把劍，一定能賣個好價錢。然後他把大劍往腰上一插，撲上去爭搶另外一把好劍。


  錢這種東西，當然是多多益善啊。


  雍闓先是瞠目結舌，然後是勃然大怒。


  “不要搶了，不要搶了。妄取敵人兵器、甲胄者，殺無赦。”雍闓大聲喝止，但卻止不住，士卒自相殘殺，死傷百餘人。


  雍闓眼睛都紅了，連忙率領自己的親兵上去。親自抽出了腰間的大劍，與親兵一起連殺了自己的士卒百餘人，這才勉強製止了騷動。


  雍闓臉色難看以極，卻連喘息都來不及一口。下令道：“馬上衝過去，三骨朵已經走遠了，如果我不接應，怕是要去奔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