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1
沐朝顏望著少女的臉看了一會,等空青都說完了,她還是沒什麽反應。空青見她呆呆地看著自己,伸手在她麵前揮了揮,喚道:“宗主,宗主?”
沐朝顏這才回神,將少女漏在耳畔的話語仔細過了一遍,才答道:“應該是死去的花人。”
空青提高了音量,十分驚訝道:“花人?”
沐朝顏點點頭,輕聲與空青解釋:“在五洲四海出現被詛咒的人類嬰兒之前,花人的身軀皆是由異界之花的花粉與應合歡的血肉培育出來的。”
“所以在花人被采補到極致,身軀承受不了靈力的灌注與輸送報廢死去之後,就會化作幹枯的樹形人偶……”
沐朝顏頓了頓,仔細在識海中搜羅了片刻,勉強想起相關的記憶碎片,才繼續緩緩道:“在遇到同類之後,她們會被激活,嚐試……”
“嚐試……”
沐朝顏皺著眉頭,艱難地搜索著,這時腦海閃過一些片段。當她去捕捉時,又化作了一陣粉末,徹底消失在記憶長河中。
空青沒有注意到沐朝顏的異樣,反而接著沐朝顏的話,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她們是想回到同類的懷抱對不對?”
“所以昨天晚上,那朵花才會像我張開手,擁抱了我,對我說回去……”
沐朝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應了一個字:“嗯。”
空青伸手,將烤肉翻了翻,在肉香彌漫間托著腮幫子歎了一聲:“哎,也不知道那朵雪蓮究竟經曆了什麽,才會埋葬在那樣的冰天雪地裏。”
沐朝顏想了想,回答道:“大概是遇到了水靈根變異的冰靈根修士了吧……所以才會被帶去那樣的地方……”
“雙修嗎?”空青扭頭,一雙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沐朝顏,天真之中透著些許哀愁:“還真是可憐呢,要是沒遇到宗主,我估計也會這麽死去了。”
“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被榨幹所有的靈力,化作一具枯木……哎……也不知道她死前有沒有見過好風景,吃過好東西。”
似乎人總是會為了相同境遇的夥伴感到哀傷,沐朝顏看著小花人傷感的模樣,好一會才說:“你不會這樣死去。”
空青扭頭,望向沐朝顏。卻見那逗了她一路的狡猾劍修凝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道:“是我找到了你,也是我接手了合歡宗。”
“隻要這世間,還有這等堂而皇之剝奪他人性命的事情發生,我的劍就永不安寧。”
夏日的豔陽十分灼人,直落在山澗中,折射出耀眼的光。空青坐直了身體,端詳著身前一襲紫衣的白發修士,由衷地讚歎了一句:“宗主,您可真好看!”
她用了尊稱,又沒頭沒腦讚了一句,讓沐朝顏很是莫名。
空青卻伸手,輕輕碰了碰沐朝顏紫衣上繡著的銀色桔梗花,十分認真地說:“您適合這麽豔麗深沉的衣服,隻有這樣濃墨重彩的華服,才能盛得住您身上的光。”
沐朝顏這回聽明白了她的話,不禁莞爾,彎著眉眼笑了一下。
空青看著她清冷的臉上那麽和煦的笑容,捧著心口又誇讚了一句:“您笑起來也特別好看,您應該多笑笑。”
沐朝顏微微斂了笑容,頗有些無奈地說:“你以前究竟受了誰的教導,這麽會說話。”她修煉百年之久,劍心堅固如冰,此時卻像一汪被春風吹開的冰湖,微微顫動了。
空青挑眉,頗為自得道:“大概是天賦異稟吧。”要知道,她在劍塚呆了那麽久,和上了年紀的劍靈們交談,也學會了不少討人喜歡的話術。
沐朝顏聽她說到天賦,又想到今日出現的張鈺。她思索了片刻,才開口對空青說道:“說起來,之前你說你對‘陰陽生死契’這件事一點也不記得了,那麽你是所有的事情都不記得了,還是隻忘記了這一部分?”
空青歪著腦袋想了想,斟酌了片刻才說:“都不記得了。隻記得自己是個花人,會被人采補致死,有人讓我來找你,以及從珍寶閣醒來的事。”
空青並沒有說謊,她自有意識以來,便一直呆在劍塚裏。
劍塚是萬器宗道場附近的一處位於懸崖峭壁之下的古戰場。因為死去的修士太多,有助於刀劍與一些攻擊性很強的法寶孕育出器靈,故而萬器宗會將新煉製的或者是廢棄的靈器扔到此處,培育器靈,使得靈寶更上一層樓。
久而久之,這裏就成了天然的聚靈地。除了原先的劍靈之外,還會有一些劍身折損後無處棲身的舊劍靈飄過來,渾渾噩噩地附在新劍上,成為新的劍靈。
空青聽劍塚的劍靈說,她是從別的地方飄過來的。或許是原先的靈寶損傷慘重,她來了之後,一直停在深穀之下湍急的河岸畔,在一片曼殊沙華間來回徘徊。
起先,她隻能感受到吹過深穀的無盡長風。再久一點,她能感受到身旁曼殊沙華柔軟的觸感,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漸漸能從曼殊沙華間飄出來,走到更遠的地方……
大概是不久之前,她終於能說話了。開始遊蕩在劍塚間,和一堆老的少的劍靈們互相交換自己的信息。
能說話的劍靈們大多都有百歲以上,大多都是百年前劍宗的舊劍,談論的內容也大多是劍宗弟子,最喜歡的就是沐朝顏。
如此過了一陣子,忽有一日,天地變色,風雲驟起,整座劍塚都在天地之力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動蕩。
空青甚至還能記得那一日的感受,就好像劍塚上方有一個巨大的旋渦,將所有的劍靈都吸了進去,她也不例外。
本以為自己會在這陣旋渦中被徹底攪碎,誰知道再次醒來,卻身在一具被扔進劍塚的花人裏。
一時間,所有還存在劍塚的器靈們都興奮極了,敲鑼打鼓送孩子一樣,不顧符文契約,冒著折損的危險,將空青從絕壁底部的劍塚,送到了懸崖之上。
結果就是……她一上去,就被人逮住,打暈送去了珍寶閣。
所以關於這個花人身體的一切事情,她都不記得。甚至於她後頸那個“陰陽生死契”,都是見多識廣的器靈“金雀”告訴她的。
沐朝顏仔細地觀察空青的神情,見她不似在說謊。劍修沉吟了片刻,又試探地問了一句:“那……你對張鈺這個名字,有印象嗎?”
張鈺?
還沒等空青開口,趴在空青手腕上的金雀率先激動了起來。它掐腰站著,氣急敗壞道:“張鈺那個龜孫!啊,氣死我了,把我鎖在暗無天日的盒子裏,做好之後就沒用過一次,王八蛋……”
在金雀的罵罵咧咧聲中,空青挑了重點,回複了沐朝顏的話:“有點印象,是個龜孫!”
沐朝顏沒想到她會這麽回答,愣了一下,彎著眉眼,又一次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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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鈺:我是你爹。
空青:不,你不是,我是個沒爹的野孩子。
空青,一個專業的牛郎,不愧是合歡宗得意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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