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回京
正月末尾恰近仲春，夜裏仍挾裹著嚴冬的冷冽寒意，風過時直教人牙關打顫。霧伴著夜，淺淡的霧，朦朦朧朧地罩著整座上京城。
周行止到南靖王府時正是卯時時分，天色將亮，大抵是個好天氣的，霧色散去，暖色陽光穿插其間，竟是別樣的美麗。
然而眼下他確是無心欣賞這般美色。
一路舟車勞頓，身心俱疲，周行止隻深深地覺得困乏。他將韁繩遞給身後的高靈均：“高靈均，把馬牽到馬廄之後先回房歇息，進宮複命之事晚些再談。”
嗓子有些幹，聲音稍顯得沙啞而又低沉。
高靈均跟著周行止亦是趕了許久的路，狀態同周行止並無一二。他一麵眯著眼打哈欠，一麵接過韁繩答著：“是。”
答完，他轉身就去牽馬打算往馬廄的方向走，結果甫一轉過去，抬眼便看見一位穿著深綠色宮服的公公臉上掛著笑，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
什麽時候來的？
高靈均蹩眉，有些疑惑。他習武，耳力較之旁人慣是要靈敏一些的。然而這位公公前來，卻是一點兒聲響都未聽到。
所以這位莫名出現的公公是等候已久還是將將才悄無聲息地而來。
他眼神刹那間充斥著戒備。
那廂周行止好似察覺到了異常，兀的回過身，還未來得及開口詢問高靈均發生了何事便一眼看見那公公。
那公公左手胳膊上挎著潔白的拂塵，拂塵手柄前端附著的白色獸毛由著風輕撫著。
“……李公公？”
他鎖眉，有些不確定。
“回九皇子的話，正是咱家。”
李公公聞聲唇角的弧度上揚了許多，他麵帶著笑意行禮，略顯得尖細的嗓音，仿若胡琴之上的最高音。
“咱家等候多時，終是等到了九皇子。咱家奉太後娘娘的諭旨，迎殿下入宮。”
他垂著腰背，微微低著頭，那雙看似笑意淺淺的眼眸透露出類似嘲諷的神色。
“可主子才剛到府上，還未來得及休整。”高靈均握著韁繩的手緊了緊，甚是不解，“非要眼下即刻入宮麽？不能等主子歇一會兒麽？”
“咱家不知。一切都是太後娘娘的懿旨，高大人又何須為難咱家？”
李公公輕言輕語。
聽來是答非所問的，卻是無意間告訴周行止，入宮耽誤不得。
高靈均跟在周行止身側多年，對宮中言語表達隱晦知道一二。他聽了李公公的話，心裏大約明白了些。
饒是如此，也依舊覺得即刻入宮實在是令人難耐。
他還想再說什麽，卻被幾步上前來的周行止製止了：“勞煩李公公了。請公公帶路。”
“喳。”
李公公應聲，轉身時微勾唇角，眸裏透著陰翳。
一個侍衛，配著一個廢物主子，還想著對太後娘娘的旨意指手畫腳，還真真兒是可笑至極。
薑晏今日起得早，草草的洗漱一番之後就隨著晏淮安與薑淮一齊去秀雲布莊定製回京所穿的衣裳。
“雲枝呢？”
見薑晏來時身後無人，晏淮安蹩眉問道。
薑晏道：“雲枝今日有事，女兒便沒有叫她跟隨。”
“她能有什麽事兒啊？薑晏，你別不是故意不讓人家去。”薑淮還是嘴裏吐不出好話，雙手環著胸，斜睨著。
“阿淮！”
晏淮安出聲訓斥：“怎生說話的？”
“……切。”就知道會護著薑晏。
薑淮滿不在意地偏過頭。
“切什麽切。”晏淮安剜了他一眼，不知道怎麽就生出了個這麽嘴賤的東西，成天就知道欺負長姐。
薑淮：“……”
怎麽這也要說他？
薑晏瞧著這場景不由發笑，“好啦，娘。我們還是早些去秀雲布莊吧，待會兒去晚了，布莊裏人可就多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親昵地挽住晏淮安的手臂。
小姑娘今日心情似乎煞是愉悅的。晏淮安垂眸看了一下薑晏挽著她的那隻手，心上莫名淌過暖流。
“走吧。”
定製衣裳是一件極其繁瑣的事情，三人一直忙碌到午時才回家。而甫一到家，便驚奇地瞧見桌上擺放了不少精致菜肴，葷素皆有，單是瞧著就色香味俱佳。
薑家何時有過這般的大魚大肉。
更叫人詫異的是昨日威風得不行的王嬤嬤此刻竟低眉順眼地喚著夫人少爺，那模樣好似換了個人似的。
但王嬤嬤的確是王嬤嬤。
情況屬實突然，晏淮安與薑淮二人登時愣怔在原地，唯有薑晏別過頭，俏皮地衝著不遠處的雲枝眨了眨眼睛。
雲枝亦是調皮地回了她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人嘛，唬一唬不就聽話了。
因著王嬤嬤突如其來的態度轉變，縱使晏淮安幾人疑惑不已，但到底是心情順暢了許多，是以等待衣裳的那段時日也算過得順利平和。
很快，定製的衣裳送到了手中，回京的日程便也隨之而來。
仙樂鎮到上京城，路途並不算是很遙遠的，不緊不慢的趕路，十日也就到了。
從一處小鎮子到一座繁華京城，變化的不單單隻是天氣，還有風景與視野。
越靠近上京城，風景與視野越是漂亮開闊，不比仙樂鎮的狹隘。
一路漸漸的暖和起來，這樣的天色實在是適合外出踏青的。雲枝難以遮掩心中激動，抓著薑晏的手好奇地一次又一次掀開簾子去瞧外邊兒的景色。
薑晏失笑。
她是懂得雲枝的心情的。其實她的心裏也是有些欣悅的，但較之與此，更多的反是平靜與沉重。
心情難以言說，她索性便聽著雲枝嘰嘰喳喳得說個不停，也好當做消遣。
王嬤嬤雖說是來接人，帶的小廝少便罷了，丫鬟竟也沒有一位。晏淮安疼愛薑晏，便吩咐雲枝隨身待在薑晏身側，時時伺候著。
不單如此，接人的兩輛馬車也普通，鋪的墊子並不柔軟。隻從馬車來看，也能瞧出將府中人對晏淮安一行人的態度如何。
晏淮安與薑淮坐在另一輛馬車上，不知心情如何。不過猜測大約也是平靜的。
畢竟上京於晏淮安而言並非好地方，薑淮心裏也並不歡喜那將府。
馬車輪子咕嚕嚕的轉著，到城門口時，恰是午時。
陽光明媚，仿佛在昭示著好氣運。
城守見過王嬤嬤的通行令，又仔細檢查了兩輛馬車之後放行。方進城內，就覺得周遭熱鬧非凡，傳著濃濃的榮華。
珠簾被薑晏輕輕挑起，簾子搖曳。外邊兒是絡繹不絕的上京百姓，車水馬龍，繁華似錦。
這，就是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