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未雨綢繆

  祁時進來的時候，已經是努力平複過心情的狀態。


  但是看上去，緊張的情緒還是有些遮掩不住。


  徐一諾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休息室的方向，對剛才尹一景進去之前最後那句話，突然琢磨出了些滋味來。


  “徐總，”祁時借助這個稱呼，深吸了一口氣，做了一下自我介紹，“我是研發部的祁時。”


  徐一諾活動了一下脖子，他伏案事件太長，頸椎不是很好。


  就著這個動作，他手腕上那塊表，和窗外的正午的陽光一觸碰，短暫相交的那一瞬間，祁時一直看著他的方向，猝不及防被刺到了眼睛。


  就這一瞬間，徐一諾已經重新坐直了身體：“有什麽事需要直接來跟我匯報？”


  “是這樣的徐總，我們研發部從五年前老董事長在的時候，就一直在做‘你是我的眼’這個項目，前段時間已經通過了審核，進入生產階段。”


  “這件事有什麽問題？”


  “照理說我們完成研發部分之後，接下來要嚴格和生產部那邊對接所有數據信息，但我們自從交接之後，生產部那邊根本不接受和我們對接信息。”


  徐一諾嘴角微微一抿，看著她問道：“所以你越級來找我，就是為了說生產部不跟你們對接？”


  “如果隻是這點小事，我當然不至於來打擾您，但我去找過方副總，畢竟是他負責生產部，可……”


  其實在進來之前，祁時已經想過無數次，當著徐一諾的麵，要不要直接把方博達當初的暗示說出來。


  說出來無非麵臨兩種可能，要麽是徐一諾不信，認為她小題大做，認為她人品有問題，居然越級來打他親信的小報告，要麽是徐一諾信了，但信了之後會怎麽樣，祁時不知道，未知帶來更多不確定。


  其實不管是哪種結果，都不在祁時目前的承受範圍之內，但她還是來了。


  不過徐一諾這樣的人，也根本不需要祁時把話說全，依然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方總沒有接茬，”徐一諾笑了笑，“你們研發部有自己的副總，這件事即便要到我這來匯報，也不應該是你來。”


  話是這麽說，但分管技術部和研發部的那位副總，五年來從沒出現過，隻活在大家的猜測和想象中，祁時進公司的時候就聽說過，這位副總是老董事長的親孫子，但好像身體不太好，所以一直沒來過公司。


  所以這幾年，技術部和研發部實際上就是各自的主管說了算。


  “我聯係不上副總，”祁時輕聲說，“要不然也不會這麽冒昧過來直接打擾您。”


  徐一諾這才想起來，分管技術部和研發部的那位副總，當時是尹一景掛名的。


  “那你還想跟我說什麽？”


  “方總的意思，這件事您是清楚的，但我思來想去，按照我們的研發結果，絕不可能在下個月就能上市，節省了這麽長的工期，生產部那邊又不肯跟我們對接，我很不安，雖然不應該這樣懷疑同事，但我非常擔心材料是否按照我們的要求來的。”


  她居然還真的直接把方博達暗示她，這件事是徐一諾意思的話，直接說出來了。


  徐一諾聯想到剛才尹一景的態度，突然覺得事情變得有意思了起來。


  “你明知道我和方博達的關係，還這麽突兀地來找我，說這樣一番話，就沒考慮過後果？”


  看來他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


  聽完這句話，祁時反倒鬆了口氣：“既然徐總心裏有數，那我也就不繞圈子了，產品材料以次充好、大幅度趕工期，產品一定會出問題，這個項目從老董事長在的時候就非常重視，是因為它是針對視力障礙群體的特殊醫療產品，我們在研發過程中就已經和醫院方麵在對接，是希望將來能夠應用到臨床手術中，大幅度提升手術效果的，這樣的產品一旦出問題，就是大事，您是什麽身份，和公司利益是捆綁最緊密的高層，您絕不可能容許這樣的項目出問題。”


  她倒是什麽都敢說。


  “我知道了，”徐一諾簡單地說，“這件事到此為止，你沒來過，我也沒見過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祁時痛快地起身，想也不想就說：“我明白，那我就先走了。”


  徐一諾看著她幹練的背影，默默勾起了嘴角。


  祁時走出來之後，心還在砰砰直跳。


  看來她猜得沒錯，徐一諾早就知道。


  他早就知道，卻直到現在還沒行動，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祁時一邊往外走，一邊心越來越沉。


  衝動了。


  還是衝動了。


  這麽大的事，公司高層如果一無所知，就太離譜了。


  從剛才徐一諾的反應來看，他肯定心裏有數，而且是有所準備的，祁時開始心裏打鼓，不知道自己剛才冒冒失失過去，是不是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


  “不會有事的，”祁時在心裏安慰自己，“秘書室肯定都是他自己的人，他剛才都說我沒去找過他了，肯定不會打亂他的計劃的！”


  等她重新回到研發部，林娟第一時間拿著文件跟進了她辦公室。


  “老大，怎麽樣？”


  “好不容易休一次假，當然很愉快。”祁時一邊回答她，一邊輕輕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她不要繼續了，然後在手機上打了一行字給她看——


  「茲事體大，大佬自由安排，我們都不要再管了，就當什麽都不知道。」


  林娟趕緊點了點頭，大聲問道：“可是老大，你都還沒休完假，怎麽就跑回來了？”


  部門裏的人肯定會覺得奇怪的，還不如一早問出來，也好讓祁時早點想好怎麽解釋。


  “有點東西落在公司了，我回來拿一下，”祁時幹脆拉開抽屜，從裏麵拿了個小化妝包，和林娟一起走出去，“我休假這幾天你們都別偷懶啊，安排好的任務，等我銷假回來就要檢查的！”


  林娟自然地把她往外推：“行了吧我的好老大，你休個假還不放心，回來拿東西是假，監督我們是真吧？”


  祁時刻意笑著去跟她互動，一路出去，又跟好幾個同事打了招呼，直到走出公司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臉都笑僵了。


  她果然還是太年輕了，上市企業這麽嚴重的生產事故，高層絕不可能一無所知，更不可能毫無準備。


  即便什麽事都沒有，都一定會未雨綢繆，更不用提都已經到現在這個程度。


  祁時渾渾噩噩地走到不遠處的公交車站去，這時候手機響了一下，她點開才想起來，先前沒來得及回複尹一景的消息。


  尹一景剛剛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飛機上冷氣太足了，你衣服穿得不夠，回去記得泡個澡，或者吃幾粒感冒藥未雨綢繆一下，等到感冒就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