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吃飯吃飯,咱們兄弟喝兩杯
周山水無心幹活,索性跑去老徐辦公室守在電腦係統前,時刻關注著那個打分係統。
根據墨非定律,可能發生的壞事他一定會發生。
做不了片刻,他的0分開始增漲,23、24、25……
老周徹底地麻木了,端著茶一杯接一杯的喝。
徐經理實在忍無可忍,直接下手攆人:“你還是去找餘金華吧,守我這裏也沒用,等死嗎?”
“可是……”
“別可是了,快去,不然人明天又要開車回老家,你又去找誰?綜合評定下周就結束,跟我幹兒子飛揚的期末考試同一天,快來不及了。”
周山水這才霍然驚醒,急衝衝出門朝老餘家而去。
才走不了幾步就看到餘金華的大越野車,他急忙張開雙臂大喝:“站住!”
老周有點氣急敗壞了。
老餘沉著臉跳下車:“想打架,來來來,等得就是你。”
看到眼前這條雄鷹般的漢子,加上自己頸椎病複發,周山水喃喃道:“我跟你打什麽,一動手就會被公司開除。老餘,咱們前世無冤後世無仇,犯得著這樣嗎?樓長一事真的是個誤會,社區直接點的名,我也很無奈。如果打我一頓能讓你消氣,那曲就來吧。”
老餘不屑:“周山水你還是不是個爺們兒?”
周山水:“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我也想和你痛快打一場,但是不行,畢竟我不是生活在空氣中,我也是有家庭的人。”
“嗬嗬。”老餘罵道:“周山水,你還說你我沒冤仇。是是是,你這人是不錯,跟劉備一樣心胸開闊,能容人所能不容,我其實挺佩服的。業委會和樓長兩件事已經觸及到我底線,涉及到我的尊嚴。在我們山裏,一個男子漢最重要的是尊嚴,他比生命更重要。挑明說了吧,我就是要整你,直到你從我身邊消失。你如果是男人,最好自己辭職,免得我繼續搞下去讓你更沒麵子。”
周山水可管不了餘金華怎麽嗬斥自己,隻不住地說,老餘咱們再商量商量,多大點事,你今年是在小區過年還是回老家,等下我給你貼一副對聯……
老餘被他一陣纏,暴脾氣起來,捏著拳頭就要打。眼見著拳頭就拉落到老周管家頭上,忽然,一陣澎湃的馬達聲在身後響起。
正是騎摩托車過來的餘葳蕤。
微微姑娘摘下頭盔,露出標誌性的發型:“周叔好,周叔你別理我爸,他就是個沒文化沒禮貌沒素質的野人。”
她不說野人還好,一說,老餘就想起那天在業主群裏被山東老王罵的情形。頓時光火,喝道,你又出去,就不能老實在家裏呆著。成天在外麵瘋,你才是真正的野人。你馬上就畢業了,就不能找個工作自食其力,我要斷你的奶。
餘葳蕤說她還沒畢業,現在是實習期。
老餘罵,實習實習,你怎麽不去工作。我跟你這麽大的時候在幹什麽,都鑽礦洞下坑道挖賺錢養活一家人了,你呢,你看看你像什麽話?
餘葳蕤反駁,你跟我一樣大的時候天天和人喝酒打架,一星期進一回派出所。
老餘說,我是也造孽,再養你半年,等你畢業,直接趕出家門。
餘葳蕤大怒,說,我拿到畢業證就離開你,將來我隻和媽媽一起生活,再不管你,讓你沒有人送終。
餘金華:“我要你養老嗎,老子能吃能睡,你這樣一個廢物靠得住?”
餘葳蕤:“你有三高,你脂肪肝酒精肝。醫生說了,再不戒酒,會肝硬化,會得肝癌,到時候會死的。當然,我二十七歲那年肯定會死,肯定會死在你前頭。”說著又對周山水一笑:“周叔,你別理我爸,他就是個病人,我給你賠禮了。”
說罷,戴上頭盔騎了摩托一溜煙走了。
老餘氣得錘胸頓足:“造孽了,我家裏怎麽出了這麽個妖孽,太不幸了,太不幸了!”
餘金華就這麽一個女兒,愛得跟寶貝似的。他以前工作實在太忙,為人又粗豪,表達自己愛意的方式就是給錢,繼續給錢,給更多。幾萬手辦,買;幾十萬的原版JK服、洛麗服,買;幾十萬的摩托,買;諸如其他亂七八糟的穿起來跟鬼一樣的服裝,買……
但兩人湊一塊兒,兩句話不對就開始吵,吵得那叫一個翻天覆地。
平時吵也就罷了,今天女兒卻咒自己得癌。老餘忽然就哭了,他很沮喪,很難過。倒不純粹是因為女兒今天這句難聽的話。
老餘當年在礦山的時候手上幾百員工,跺一下腳,十裏八鄉地皮都在顫,可說是當地的社會賢達頭麵人物。
現在因為環保,礦山關停,加上年紀大退休,到蓉城養老。
不到大都市不知道這裏的人多錢多,就說這人和小區吧,經濟實力和他仿佛怎麽也得幾十人。而且,就社會地位、臉麵和能量,比從山溝溝裏來的的餘老板不知強到哪裏去了。
餘金華掉進大都市的人海,瞬間被淹沒,不甘、苦惱、鬱悶,可這又能怎麽樣呢,時代不同了,年紀也大了。
屬於他們那代人的世界已經成為過去時。
這也是他一心要做業委會成員,做樓長的原因,他不想被時代所拋棄。
剛強如犛牛,快活容雄鷹的漢子竟然在自己麵前哭泣,周山水頓時手足無措。
老餘哽咽道,我從來沒有哭過,就算那年我三天沒吃飯,我跑我小叔家,站在飯桌前隻拿眼睛去瞄桌上的包穀粑。我叔叔硬是裝看不到的時候,我心裏難過的要命,感覺自己要死了,人生怎麽這麽苦啊,我也沒流過一滴眼淚。但這次我卻忍不住,好好的一個女兒咒我死。
我太難過了,這不是我的性格,姓周的,你如果想笑,你就笑。大家都是男人,別當偽君子。
餘金華哆嗦著手點著香煙,道,我的晚年很失敗,事業沒了,孩子沒教好。別看我不停給大家送東西,又是蟲草又是鬆茸,幾萬塊眼睛不眨就扔下去。其實他們都在嘲笑我,笑我堂堂餘老板,連個樓長都當不成。我是野人,我全家都是野人……
周山水說,老餘,我是這麽看的,人要經曆過很多階段。咱們那個年代,小時候家裏沒吃沒喝,就想著吃,想著快點長大,好幫將你幹活。到讀書的時候,識字了,懂道理了,又知道,地裏刨不出黃金,麵朝黃土背朝天,還是要一輩子餓肚皮,要想改變,就得讀書,就得走出去。到成家有孩子了,又想,俺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孩子的人生才開始,得把這個家弄好,讓他們不吃我們吃過的苦,走我們走過的彎路。是啊,到我們這麽年齡,我們心中隻有孩子,別的都不重要了。
老餘哭的滿麵都是淚水,隻不住點頭,繼續哽咽:“但我還是要讓人給你0分,這是原則,這是恩仇,這是江湖規矩。”
周山水苦笑說,理解理解,隻不住從車裏拿抽紙給餘金華擦臉。
餘金華第一次哭,還是在仇人麵前,感覺很尷尬,轉身上車,欲走。
周山水忽然心中一動,拉住門把手,問:“老餘,上回老王在群裏說我兒子是學霸,微微是學渣那事我挺不好意思的,如果因此傷害到你,我可以道歉。”
老餘:“你別說了,我不愛聽。”
周山水:“老餘,你想不想讓微微讀個大學?”
老餘剛發動汽車,聞言霍地轉頭,目光裏全是雪亮的光芒:“你有路子?”
周山水:“我……這事我是這麽看的。”
他話還沒有說完,餘金華就大喝一聲:“走,吃飯吃飯,咱們兄弟喝兩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