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比起先前指認時蛇蠍一般的眼神,徐柔現在反而沉靜下來。
鍾景軒豎起眉來,眼睛裏閃爍著不可遏製的怒火,“你還有完沒完?又來攀咬我妹妹!真當我們鍾家好惹!”
“我徐柔對天發誓說的是真的!”徐柔斂下眸子,語氣沉靜,“我確實沒有看到她殺人,但我離開的時候,她確實還在房間,之後的事,我也不知道發生什麽!”
“血口噴人!”鍾景軒怒不可遏。
符尋安也忍不住蹙眉開口,“徐小姐,你說鍾妹妹和裴子業同時在這間屋子,可有憑證?事關女子的名節,你還是三思而言。”
徐柔漸漸冷靜下來,一字一頓道,“事到如今,我還有說謊話的必要嗎!從馬場到這邊的廂房,必要經過八角亭,鍾明晚倘若真的來過這裏,方才在八角涼亭的人應該都能作證。”
當時八角亭內的確坐了不少女眷,此刻也都在這裏旁觀,此刻乍然聽說提到她們,都麵麵相覷,沒人言語。
沉默許久之後,依然沒有人接話。
周宴已經完全不相信徐柔的鬼話,眼底眼染著陰鬱的暗茫,剛要動怒,反倒是文舒曼款款上前一步,緩緩開口。
“我雖然不覺得鍾妹妹和裴大公子這件事有什麽牽扯,但鍾家妹妹確實與我們姐妹在涼亭裏聊了片刻,然後又先行離開了,正是這個方向。”她微微一頓,目光柔和,“不過,雖說鍾家妹妹是向這個方向來了,但興許是來廂房歇息的,又豈會和大公子有什麽牽扯。”
文舒曼雖然說得委婉,但話中之意明顯就是證明徐柔說的是真的,鍾明晚是從八角亭路過,然後往後方這排廂房而去的。
周宴噎了噎,擰了下眉。
換做是別人,他也不屑理會,可偏偏是文舒曼,詩禮傳家蕙質蘭心,從不魯莽衝動,她肯親自出麵作證,自然也不會作偽。
文舒曼一開口,跟她走得近的幾位小姐都紛紛點了頭,“對對,我們也瞧見鍾二小姐向這個方向來了。”
鍾明晚揚眉看著她,笑了笑。
文舒曼略顯擔憂的與她回視,優雅溫婉的容顏上帶著一絲絲普渡眾生的微笑,簡直就是活生生的一朵白蓮。
媽耶!好樣的,真正的‘高手’藏在這裏!
兩人視線相交,掀起無聲的煙火。
鍾明晚隻是勾唇,慧黠的眨眼。
“荒謬!”鍾景軒怒道,“誰說經過八角亭就一定會和裴子業在一個房間了!路過這裏的人多了,怎麽你們就偏跟我小妹過不去,你若真找人證,也該是親眼看到我妹妹進屋的!”
鍾明晚見哥哥為自己爭得臉紅脖子粗的,不由出手將他拉住,挑眉輕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三哥別著急,還是先聽她們把話說完吧。”
鍾景軒用手擼了把臉,自然氣不過,也不知自家妹妹做的什麽打算。
雖然知曉小妹聰明,應該不會吃虧,但與外男共處在一個房間,實在有損女兒家的清譽,更何況這個人還是惡名昭著罪大惡極的裴子業。
這裏這麽多人圍觀,他實在不想妹妹清譽受損。
徐柔聽到總算有人為自己說話,不由呼出一口氣,身子也挺直了些,“八角亭往上便隻有這排廂房了,後麵就是後山林,鍾明晚來到這裏,難道還會去後山林嗎!”
“她為什麽就不能去後山林了?”低沉的男嗓冷不丁的從背後響起。
這道低沉的聲音好像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一記巨石,驟然間引去了所有人的矚目。
陸驚羨斜斜靠在陰影裏,微微偏著頭,逆鳳分明的狐眸挑起,光線渡過挺直的鼻梁骨,照亮半邊側臉,下頜線條鋒利深邃,弧度流暢。
風徐徐而過,帶起了他腰間的玉帶與滾邊織金的袍角,尤顯得整個人桀驁自恃,灑脫不羈。
鍾明晚盯著那張臉看了片刻。
嘖,有一說一,自己看上的男人真是好看得不像話。
像陸驚羨這種皮囊,站在人群中總是光芒萬丈的,能成為最亮的一道風景。
他隻在最雜亂的時候離開了一小會兒,也許都沒人注意到,也不知道去做了什麽。
“誰說從八角亭經過就一定和裴子業在一塊兒了?你們這究竟是哪兒來的歪理?”陸驚羨環胸靠在那,笑容不冷不熱,黝黑的瞳仁看不出是什麽情緒。
也奇怪了,他明明說話時帶著笑意,眼角的弧度也很好看,卻帶著低氣壓的氛圍,讓人莫名發怵。
所以,這也是盛京城裏欽慕他的姑娘不在少數,卻沒人敢往前湊的原因。
陸驚羨舌尖在右頰頂了一下,對鍾明晚道,“你嘴巴被縫起來了嗎?平時不是挺能說的,怎麽今天由著這些人亂咬,不覺得煩嗎?”
鍾明晚:“……”還沒到我說話的時機呢!
“還有,經過這八角亭的人多了,為何單咬著鍾明晚不放?你們在涼亭裏這麽些人,敢說就沒人離開過,是不是也需要一個個的自證清白?文小姐?”
陸驚羨語氣淡漠,抬起眼皮,鷹一般銳利的眸子轉向一抹單薄的身影。
文舒曼手心都是涼的,捏在袖子裏的拳頭掐得很用力,試圖平穩心緒。
“表哥,曼兒也不是這個意思,我……”
她神情一暗,仿佛受驚的小鹿一般眼眶通紅,晶瑩的薄霧在眼眶裏打轉,卻遲遲沒有落下來。
那隱忍嬌怯的模樣是個人看到都要憐惜一番。
可陸驚羨偏偏就不是懂得憐香惜玉的那類人。
他冷漠的看著文舒曼,仿佛看著什麽稀奇物種,然後噙著笑,欠嗖嗖的道,“用不著解釋什麽,文小姐揆理度情的本事令人佩服,既然你如此觀察入微,這麽有正義感,又喜歡站出來說理,要不要讓符尋安給你在京兆府尋個差事做做?畢竟我朝可是急需文小姐這樣的人才。”
這下子,文舒曼醞釀半晌而保持著懸而不滴眼淚驟然破防,順著瑩白的臉頰滑落下來,張了張嘴,卻失去了聲音。
分明沒說什麽狠毒的話,可麵對眾人說出這般明晃晃的諷刺,又是何其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