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看熱鬧(求月票)
二月初二,晴。
樸素的馬車沐浴著朝陽,從長寧坊出來,駛向南城漢王宮。
車廂內,穿了一身兒玄色暗紋常服的陳勝,支著右腿斜倚在精美的青銅憑几上,左手按在腰間的純鈞劍劍柄上,閉目沉思著。
昨夜,他借二月二大地復甦、萬物萌發的盎然陽氣之助,一舉踏破《九轉還真功》的六轉關卡,衝上七轉!
武道境界也隨之水漲船高,踏足後天圓滿之境,距離先天境,已只剩下一步之遙!
這裡的一步之遙,不是任何修飾手法!
就是字面上的意義:一抬腳就能跨過去!
不!
準確的說,陳勝連腳都用不著抬,他只需要放開對內力的壓制,經脈中奔騰的雄渾內力,就會將他推入先天境內。
畢竟他的任督二脈早就已經打通了,之所以會在後天境盤桓這麼久,只是因為身體和內力沒有達到可以承載天地元氣沖刷的地步。
如今已經達到這個標準了,他只需要往前一步,連同天地二橋,接引天地元氣入體。
不消三兩日,他一身雄渾內力就能在天地元氣的沖刷下凝練為真氣!
他現在有猶豫的就是,到底是見好就收,直接七轉就衝上先天就算了,還是繼續梭哈,衝擊《九轉還真功》的八轉和九轉!
以他將這門武功推演到七層的心得與經驗,這門武功越修行到後邊越難,越修行到後邊進度越慢。
他在有系統優先校正修行路線、自身奇經八脈早已暢通無阻,滿級服食煉養術嗑補藥如顆黃豆這三大優勢的加持下,從一重修行到七重,一共用了七個多月。
而昨夜在《九轉還真功》突破到第七轉之後,他也試著修行過,給他的感覺就是……要是繼續修行下去,可能第七沖八轉的用時,會比一轉到七轉的用時加起來還長!
在此期間,一旦有任何意外情況逼著他不得不放棄衝擊八轉,直接躋身先天境,那都將代表著他花在七轉沖八轉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付之東流了……
所謂付之東流,並不是說中斷了七轉沖八轉后,先前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毫無所獲。
而是那點收穫,相較於他現在就晉陞先天境后同樣的時間所能獲得的收穫,無足輕重、不值一提!
這就好比同樣的利率、同樣的時間,一萬塊錢的利息和一百萬的利息,有可比性嗎?
這就是陳勝會感到猶豫的原因……
畢竟今年,一定又會是戰火紛飛的一年,誰也不能保證一定不會出意外不是?
可要說就此放棄,他又有些捨不得!
《九轉還真功》作為幽州軍最強後天功法,立意極高、野心極大!
《九轉還真功》通過千百次近似於散功的特殊修行方法,將自身的內力散入肉身每一絲血肉中,逐步刺激血肉適應、吸收、吞噬這些內力,等到肉身中的內力濃郁到一定程度后,再用特殊的濃縮手法,倒逼內力拔高品質,從而達到內力與肉身齊頭並進的目的,然後再次循環……用這種變態手法打造的武道根基,都不能用夯實了,簡直就是鋼筋混泥土澆築出來的!
某種意義上,《九轉還真功》修行原理,像極了農家選苗育種的法子:將收割的莊稼漚在地里,藉此提高土地的肥力,再從這一批收割的莊稼里精挑細選出最飽滿的種子種下去,周而復始的培育、漚地、挑選,培育、漚地、挑選——最終得到優良莊稼苗,當真是連它的祖宗見了都罵隔壁老王!
也就是因為這種苛刻到變態的修行方法,令這門武功越到後邊越慢……
這就好比晒黑很容易,但想要晒成黑人那個膚色,就非常難了。
但正是這種苛刻,令這門武功越到後邊,意義越大……九轉還真功里的那個「真」字兒,指得就是還本朔源、回返先天之體!
當然,這肯定是一種遙不可及的美好願景。
但哪怕只是接近、類似、偽·先天之體,都足以令他整個武道修行生涯受益!
對於這一點,陳勝是有切身感受的。
他修行《九轉還真功》至今,每天少則數次、多則十幾二十次的逼近散功重修。
他很清晰的感知到,隨著這門武功的日漸精深,他的內力恢復速度也在越來越快!
當初他初入後天境時,內力還不甚雄厚,逼近散功后都得七八個時辰,才能將內力恢復至巔峰狀態。
而今他踏足後天圓滿之境,一身內力何其雄渾,哪怕不論質、單論量,也當是初入後天境之時的十倍不止!
但他如今逼近散功后,頂多半個時辰就能恢復至巔峰狀態,每次行功吸收天地元氣時,那場景就如同長鯨吸水一樣,蔚為壯觀……那種感覺,就好像不是他在運轉周天牽引天地元氣,而是他這個人的存在,就是天地元氣底部的一個漏洞,必須要填滿他,天地間的元氣才能停止泄漏。
另外,這期間期間,他還經歷過近十次毛孔噴糞的異象,不但身高長過了趙清,連周身的皮膚都細膩得看不見毛孔,常常忙起來五六日不得空沐浴更衣身上也嗅不見一絲汗臭味兒,每日清晨起床口舌都清甜得如同剛喝過蜜水……
前景是看得見的、好處是摸得著的,這叫他如何捨得見好就收?
「罷罷罷!」
陳勝糾結了許久,最終還是捨不得放棄,決心沖一衝九轉之境,哪怕為此再多付出一年時光也在所不惜:「反正隨時都能破境,就當是玩一回扮豬吃老虎的老把戲了……」
他心頭給自己找著理由,同時又萬分希望不要有那不知死活的混賬,蹦出來壞他的修行。
他初入後天境之時,就曾殺過一位墨家的修意守門人,也正是那一戰,嚇死了那些陰溝里的刺客,這才有了後來的平靜日子。
經過這七個多月的沉澱,他的實力已經又有了巨大的變化。
修意守門人或許不好說,畢竟死在他劍下的那個墨家修意守門人,本就只是個走理論路線、不善爭鬥的文墨,不具備代表性。
但先天境內,應當是少有人能勝過他了,就算有那能勝他一招半式的怪胎,也決計危及不到他的性命!
若是九州內的強者,當真如荊軻所說的那樣,連修意守門人都是大多都在閉死關以期開宗立派、成就宗師之境的話……
那他的實力,短期內應該夠用了才是!
陳勝心頭拿定了主意之後,才發現馬車不知什麼時候停下了,他疑惑的掀起窗口竹簾的一腳往外看了一眼,發現馬車才剛駛出長寧坊不遠。
「何事?」
他澹澹的開口道。
侍衛長的聲音應聲在車窗外響起:「啟稟大王,前方有個婦人家賣身葬夫,與一介紈絝子弟發生爭執,引得周遭百姓聚集圍觀、堵塞街道,末將已遣人疏散人群,很快便能通行!」
陳勝皺了皺眉頭,按在劍柄上的手掌微微握實,語氣不變的輕聲道:「戒備、鳴角示警!」
「唯!」
侍衛長抱拳領命,轉身拔出腰間的令旗高舉過頂打出一道旗語。
下一刻,跟隨在馬車前後的百餘玄甲衛士,就無聲無息的朝著馬車靠了過來,結圓陣里三層外三層的將並不龐大的馬車,包圍得水泄不通。
十幾息后,蒼涼的號角聲才在巷弄里響起,一批玄甲衛士按著刀劍上前,明松暗緊的疏散慢吞吞的人群。
車廂內,陳勝澹定的用食指輕輕叩擊劍柄,心頭還有心情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有點烏鴉嘴……
陳縣百姓是與他親近。
攔他的車架、追他的車架都不足以為奇!
但陳縣的百姓與他再親近,也還沒親近到見了他的車架還無動於衷的份兒上,而且還只是為了看個熱鬧,還是這條他每日里進進出出的固定路線!
所以,一定有問題!
只不過……
這種一屆不如一屆的即視感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九州殺手界,都已經內卷到連新手刺客都敢接殺王刺駕這種大活兒了嗎?』
『是他們活的太草率……』
『還是說,這只是一個煙霧彈?』
陳勝摩挲著自己熘光水滑的下巴,澹定的思索著。
他做好了隨時可能會有弩箭、大鐵錐等等兇器射入車廂的心裡準備。
但等來的,卻是侍衛長疑惑不解的低語聲:「啟稟大王,末將已經查探過四周,暫未發現有任何可疑人員、可疑兵刃……」
陳勝疑惑的拉長了音調「嗯」了一聲,澹聲道:「原地結陣不動,等待衛戍師趕到!」
「唯!」
侍衛長抱拳令命,按著腰刀立於車廂旁,打起十二萬分警惕注意著周圍的風吹草動。
不多時。
沉重而雜亂的腳步聲鋪天蓋而至,穿著一聲玄色常服,連髮髻都還未來得及束的趙四,倒提著一把半人多高的厚背斬馬刀,一馬當先的沖入長街,遠遠的以望見陳勝的車架就急了,炸雷般的咆孝聲頃刻間響徹長街:「閑雜人等,原地抱頭蹲下,違者皆以刺客論處,殺無赦!」
「殺無赦!」
千百衛戍師將士齊聲呼喊道。
……
兩刻鐘后,陸陸續續趕到這條長街之內的三千衛戍師將士,將整個坊市封鎖起來,里裡外外、仔仔細細的翻查了,連耗子都從耗子洞里拖出來檢查了一遍是不是本地耗子,然後才放回去。
但結果。
有人,陳縣人。
有刀,柴刀、柴刀……
趙四怕陳勝尷尬,先打發了兩千衛戍師將士,去周圍幾個坊市繼續尋找那不存在的刺客,權當給陳縣檢查身體,然後才綳著頭皮來到馬車前復命:「啟稟大王,末將趙山,奉命領兵前來清查此間,經核查,此間二百三十六戶百姓皆無異常,經坊正一一辨認,無有異鄉人!」
他說著都替陳勝感到尷尬,大清早整這麼大樂子。
車廂內的陳勝卻沒有半分尷尬的意思,只是輕笑著說了一句有趣,然後說道:「去王廷,來人,傳陳風即刻入王廷晉見!」
方才趙四帶著衛戍師的兵馬里裡外外的翻查這片地界的民房時,陳勝親自詢問過幾個先前在前邊看熱鬧的周邊百姓。
起先,無論他怎麼問,這些人都只是翻來覆去的說方才人太多,他們的確沒看到王駕,也沒有見到王廷侍衛前來疏散人群。
直到陳勝拿出做筆錄的細緻功夫,挨個挨個的挑出他們言語中的漏洞,讓他們解釋……
結果明明剛才說的時候還很利索的話語,這會兒被陳勝打亂了順序挑出漏洞讓他們解釋,他們卻解釋不清楚了。
陳勝聽他們雲里霧裡的啰嗦了好半天。
才發現這些人對剛才那場熱鬧的記憶,都出現了錯亂……
包括時間感和空間感,都出現了錯亂。
有人迷迷瞪瞪的啰嗦了好半天,突然回過神來,被面前的陳勝嚇了一跳,失聲問道「大王,你怎麼在這裡?咱怎麼在這兒?哎呀,灶膛里的蒸餅還湖了!」
有人刨著頭皮努力回想好了一會兒,說天還沒亮呢,他就聽到外邊鬧哄哄的,一出門就看到隔壁坊的敗家子兒,大清早跑他們坊來欺負一個沒了良人的小寡婦,才看一會兒保安團的人就來了……
可陳勝分明記得,自己出家門的時候,朝陽就已經躍出地平線了。
「有意思!」
兩百玄甲侍衛簇擁著馬車穿過人群,駛向南城王廷。
車廂內的陳勝卻是越琢磨這事兒越覺得有意思,心頭有種棋逢對手的興奮感。
實話說,偌大的漢王廷,如同積木一樣在他的手下一點點的變成他想要的模樣,這的確很充實、也很有成就感!
只是這樣的日子長了吧……就會有些膩味兒。
這件一再出乎他預料之外的事情,就如同在只有涼白開的日子裡,喝下了一大口加檸檬的冰鎮快樂水,令他精神一振!
馬車晃動中,陳勝無意間偏過面頰掃視窗外倒退的街景。
驚鴻一瞥中,一道披麻戴孝、身姿纖若垂柳,素麵朝天卻有一種別樣的清麗感的年輕小婦人,雙眼通紅的跪坐在街邊滿臉無助的樣子,在他的餘光之中一閃而逝……
『哦,這就是和那個紈絝子弟扯皮的小寡婦嗎?難怪……』
陳勝腦海中挑出一行註解,他意義不明的嘆了口氣,敲了敲車廂側板,輕聲道:「派個人去知會這裡的坊正一聲,命他適當幫扶一下這個婦人家……」
說完后,他聽到車廂外的侍衛長應聲,便習慣性的將這件無關緊要的小事順手拋到了九霄雲外,繼續專心的思考,方才之事,到底是那一方的手筆,又是幾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