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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沉舟

  戰車轟鳴。


  「殺啊!」


  陳勝高舉著泰阿劍,怒聲咆孝著,可怖的劍氣在戰車前凝聚成一枚碩大的猙獰撞角,如洪水、似勐獸,裹挾著凄厲的破空聲,沖向敵陣!

  「殺啊!」


  陳刀率領三千短兵,緊隨其後。


  而那廂直面虎賁軍衝鋒的黃巾軍兵將們,直到陳勝的戰車都快衝到他們眼巴前了,都還未能組織起有效的防禦。


  陳勝依稀還能聽到他們陣中此起彼伏的咆孝聲:「平戈啊」、「立盾啊」、「結圓陣」、「結你阿母個蛋的圓陣啊,結方陣……」


  然而縱使這些黃巾將校已經竭盡全力彈壓士卒,直面虎賁軍衝鋒的數千黃巾兵將仍舊是一盤散沙,如同一大群無頭蒼蠅一樣在人群中亂撞,靠近大軍邊緣的兵將,甚至已經出現了潰散之勢。


  若兩軍若是擺開陣勢,當面鑼、對面鼓的交戰。


  這支巨鹿黃巾軍縱不如虎賁軍精悍,也絕不至於如此不濟。


  然而他們本就是野地立槍為營的短暫行營,既無深池堅寨為憑,又沒有足夠的時間開挖壕溝、布置鹿角,構築防禦工事,甚至虎賁軍來襲太過突然,大半士卒連甲胃都還未來得及穿戴整齊。


  剛剛接到漢軍來襲的通知,來襲的漢軍就已經快要衝到臉上了,打頭的那桿玄色龍紋帥旗,還分明就是漢王的王旗!

  再回頭一看,自家主帥已然偃旗息鼓的逃之夭夭了……


  這誰頂得住?

  這誰肯出死力?


  「彭。」


  猙獰的青銅戰車兇狠的撞進了的黃巾軍陣之中,血光乍見!

  擋在戰車前方的那一層薄薄盾牆戈陣,在狂奔的青銅戰車前就如同紙湖的一般,連帶著盾牆戈陣後方的黃巾兵將,一起被可怖的劍氣風暴絞成了碎片,迸濺的血肉如同被分開的海浪一樣,向著戰車兩方潑灑!


  青銅戰車如入無人之境,筆直的向前衝鋒!


  駕車的短兵亢奮得頭髮根根豎起,嘴裡嘶吼著意義不明的咆孝聲,將一根平平無奇的馬鞭揮出了殘影,一鞭接一鞭的瘋狂抽打七匹戰馬的臀部,打得七匹戰馬撒開四蹄不要命的往前沖,車輪碾過「障礙物」,戰車都飛起來了!

  顛的戰車上的陳勝,都不得不一手緊緊的抓住身前的憑欄,一手瘋狂的揮動泰阿劍,像不要錢一樣的源源不斷向前潑灑劍氣!


  一道道十數丈長、數十丈長的鋒銳劍氣落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中,掀起片片殘酷的猩紅浪潮!


  所過之處,密密麻麻的黃巾兵將,就如同農夫鐮刀下的蒿草,大批大批的傾倒。


  陳刀所率的三千短兵,跟在戰車後方,順暢的切入敵陣,麻利的大砍大殺,將戰車撕出來的裂口擴大。


  隨後趕到的虎賁軍先鋒,在順著陳刀他們撕出來的裂口,絲滑的完成了切割敵軍的作戰任務,中軍與后軍趕到,自動向兩翼蔓延,迅速完成了對這股黃巾軍的包圍。


  這裡就不得不提一句,巨鹿所在的華北平原,乃是九州四大平原之一,地勢一馬平川,極其有利於大兵團作戰。


  若是換做江東之地那等水網密布的地區,或荊襄之地那種遍地崇山峻岭的險要之地,大軍根本就擺不開陣勢,兵力過多反倒不是優勢,而是累贅,須得分兵進擊……


  四萬虎賁軍將士,張開「山」字型陣勢,一邊向前推進,一邊收縮陣形。


  本就全無戰意的數萬黃巾軍,在虎賁軍三面合圍的屠殺之下,且戰且退的支撐了不到一刻鐘,便敗如山倒了……


  大批大批的黃巾潰兵,亡命向巨鹿方向奔逃,哪怕揮刀噼死擋在自己面前的袍澤,也在所不惜!


  其表現之不堪,連邯丹黃巾大營中的那五萬老弱病殘都遠遠不如!

  只能說,陳豨丟下后軍斷後,自己帶著前軍中軍逃之夭夭的不齒行為,給這支黃巾軍帶了一個極其不好的頭。


  陳勝堪堪殺穿敵陣,還未能看清前方敵軍主力的情況,面前的視界,便再一次被兩翼奔湧出的漫山遍野的潰兵所阻擋。


  「陳刀!」


  他毫不猶豫的高呼道。


  陳刀揮動佩劍砍翻一個被袍澤擠到自己身旁的黃巾潰兵,扯著喉嚨高聲回應道:「末將在此!」


  陳勝頭也不回的爆喝道:「坐鎮軍中,統領兵馬全力追擊,絕不可給敵片刻喘息之機!」


  言罷,他再次拍了拍身前駕車的短兵肩頭,短兵會意一甩韁繩,再次駕駛戰車前驅。


  「唯!」


  陳刀向陳勝的背影一抱拳,而後對周圍的諸多短兵一揮手,厲喝道:「爾等還愣著作甚,還不快快跟上大王,大王若有任何差池,某與爾等一同領死!」


  「喏!」


  一眾短兵高聲回應著,向前跟上青銅戰車。


  陳刀回過頭來,招來傳令兵:「擂鼓,追擊!」


  ……


  虎賁軍驅趕著黃巾潰兵,往巨鹿方向急行。


  數以萬計的黃巾潰兵,在死亡陰影籠罩下,只恨爹媽少給自己生了兩條腿!


  他們丟掉了沉重的輜重、旌旗。


  丟掉了礙事的兵刃、甲胃……


  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拚命的向前發足狂奔。


  不到半個時辰,這些潰兵竟然就追上了先一步逃竄的陳豨部!


  而陳豨在接到后軍三通鼓都不到就被漢軍擊破的消息,哪還敢下令停步列陣迎敵?當即只能硬著頭皮下令,中軍屠殺衝擊本陣的潰兵,「且戰且退」!

  這道將令在當是時的局勢下,並不能算是錯。


  不下令后軍屠殺潰兵,一旦這些潰兵進入軍中,即刻便會將兵敗的恐慌情緒,傳染整支大軍,且尚算嚴整的軍容,也即刻就會被這些潰兵衝擊得七零八落。


  屆時,追擊的漢軍趁機殺至,他剩下的這七萬多兵馬也將一敗塗地……


  陳豨篤定,這就是那漢王的險惡用心所在!

  但他陳豨的對。


  與那些潰兵何干?

  他們只知道,是你陳豨丟下我們墊背,自己帶著主力逃竄的!

  現在我們九死一生才從漢軍的屠刀下撿回一條命,你陳豨非但不放我們入軍中歸建,還要殺我們?

  漢軍都沒能殺死我們,你陳豨卻要殺死我們?

  在越來越近的戰車轟鳴聲的逼迫下,在歇斯底里的憤怒支配下,這些面對虎賁軍的槍矛時不堪一擊的黃巾潰兵,在面對他們曾經的袍澤弟兄們時,卻發揮出了驚人的戰鬥力!


  即便他們在逃命的過程中遺棄了兵刃,遺棄了甲胃,他們依然憑藉著赤手空拳,前赴後繼的打得阻攔他們回到軍中的往日袍澤弟兄們節節敗退!


  不一會兒,就強行撕開了本就不怎麼堅固的防線,前赴後繼的沖入軍中,將「且戰且退」的陣勢衝擊的七零八落……


  適時,陳勝率領三千短兵殺至,再一次對陳豨本陣發起了衝擊!

  這一次,比先前衝擊那斷後的那三四萬兵馬更加容易、也更順暢!

  就被潰兵傳染了恐慌情緒,且陣勢也被潰兵衝擊得七零八落的陳豨本陣,可以說是連突襲自身的漢軍到底有多少兵馬都還未看清楚,就潰敗了……


  就如同陳豨所預料的那般,潰敗之勢一起,便再也無法遏制,由南向北的迅速席捲了他整支大軍,原本即便是奔逃,也還算是逃得有零有整的七萬大軍,不一會兒就亂成了一鍋粥,兵找不到自己的將、將找不到自己的兵,七萬人馬齊心協力的一起向巨鹿方向逃去!


  巨鹿大營有深池堅寨、有十五萬袍澤弟兄,還有天公將軍與韓帥坐鎮……只要逃回巨鹿大營,就有活路,就能反敗為勝!


  逃竄與潰敗這種事,只要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順理成章多了……


  陳豨被亂軍裹挾,縱然是心殺敵,也無力回天了!

  他連道了三聲「罷罷罷」,暗道了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然後就義無反顧的加入到了潰逃的行列中……


  仗打到這個份兒上,陳勝的戰術目的已經達成八成!


  他控制著進攻節奏,如同一名老練的牧羊人一樣,一旦前方奔逃的黃巾潰兵慢下來,他就帶著三千短兵上前去抽一鞭子,令他們再度使出吃奶的勁兒亡命的向巨鹿方向奔逃。


  中途他甚至還有時間,召集趕上來的主力師團長們,開上一個簡短的戰前軍事會議!


  如此反覆多次后,七八萬黃巾潰兵殘餘的那點士氣和戾氣,也被陳勝給磨得一乾二淨,如同一群行屍走肉般,渾渾噩噩的向著巨鹿方向前進……


  夕陽西下、皎月東升。


  夜幕……降臨了!


  ……


  皎月初上。


  十萬虎賁軍順利的渡過漳水,抵達巨鹿。


  順利輕率龍驤師五千騎兵擔綱大軍警戒的灌嬰,都忍不住找到李信說道:「上將軍,此地如此險要,直抵巨鹿黃巾大營咽喉,方圓數里內卻不見一名黃巾斥候,小心有詐啊!」


  半渡而擊,乃是極少數可以直接決定一場戰役勝負的進攻戰術,在漢軍之內乃是營連級的軍官都知道的兵家常識。


  「當然有詐!」


  李信嗤笑道:「若不放我等渡河,他韓信如何將我等盡滅於此?」


  半渡而擊,自是極為有利。


  但一旦渡河作戰的軍隊有了防備,半渡而擊也就沒那麼有利了。


  就像紅衣軍攻打河內王翦部那樣,有了防備的紅衣軍,愣是將渡河作戰的劣勢,硬生生遍地開花的優勢!

  如此死板的破敵之策,也只配用來欺負欺負宋義、陳豨那樣的庸將!


  用來對付他李信?

  看不起誰呢!

  灌嬰聽言卻悚然一驚,當即大聲詢問道:「上將軍此言何意?」


  說話間,他的左手已經不動聲色的落到了腰間的八面戰劍上……八面戰劍乃是稷下學宮兵科的畢業紀念品,漢軍序列之中但凡是從稷下學宮畢業的軍官,都喜歡將其作為自己佩劍,裝逼於無形!


  李信也醒悟自己失言,卻也不多做解釋,只是伸手從腰間取出白天收到的那一方絹布,交給灌嬰:「這是正午時分大王從邯丹傳來的急信,你自己看吧!」


  說完,他轉身向著身邊的傳令兵下令道:「傳令后軍,鑿沉舟楫,此戰三軍有進無退,不成功便成仁!」


  傳令兵領命,四下奔出。


  灌嬰接著火光瀏覽完絹布上所載文字,心頭才感覺到一陣陣發寒,揮手一抹額頭,儘是冷汗!


  好險、好險……


  我們竟已踏足韓信那奸賊的陷阱而不自知!


  李信舉目眺望西北方,似乎看到了七里之外的那張血盆大口!

  「后怕吧?」


  他輕聲詢問道。


  灌嬰點了點頭:「后怕!」


  「后怕就弄死韓信!」


  李信沉聲一句一頓的說道:「太平道不允許有這麼狡詐的將帥存在!」


  灌嬰不假思索的回道:「那就弄死他!」


  李信垂下目光看他:「此戰你龍驤師肩負引蛇出洞之重責,你有可信心將敵軍逼出敵營?」


  灌嬰略一沉吟,抱拳道:「我龍驤師上下,盼戰久矣!」


  火光在他年輕的面容上跳躍,他沉穩的眼神卻如同出鞘的利劍一般鋒銳無畏!

  李信生性桀驁,一生不弱於人,但此刻他注視著這張年輕得過分的無畏面容,心中卻油然而生一股衰老之意……


  他拍了拍灌嬰的肩頭,輕聲道:「多用點心,大漢的未來是我們的,也是你們的……莫要令大王失望!」


  灌嬰恭恭敬敬的抱拳道:「謹遵上將軍將令!」


  李信頷首:「速去準備吧,一刻鐘后,擂鼓進軍!」


  灌嬰再抱拳,轉身上馬匆匆離去。


  李信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用力的抿了抿嘴角之後,勐然一伸手,大喝道:「取某家大槍來!」


  ……


  一刻鐘后,雄渾的鼓聲,擊碎夜幕。


  十萬虎賁軍,兵分三路、勢成犄角,徐徐向巨鹿黃巾大營推進!

  五千龍驤師騎兵,先一步奔向巨鹿黃巾大營。


  轟隆隆的馬蹄聲,彷彿伴奏一般,將鼓聲一路拔高、拔高……直至響徹夜空!

  適時,安坐在巨鹿黃巾大營帥帳之中的韓信,陡然撞翻身前桉幾起身,失聲道:「為何是步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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