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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九章 匹夫之怒

  首屆科學辯論大會散去后。


  陳勝很是熱情的,將莊周請入長寧宮偏殿。


  剛落座后不久,他便再也按耐不住心頭疑惑,問道:「上邊的局勢,當真已經糜爛到如此地步了么?」


  說話的時候,他伸手指了指天上。


  莊周接過宮人們送上來的茶碗,不太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可又忍不住吐槽的慾望,沒好氣兒的說道:「你自己做了什麼,你來問我老人家?」


  陳勝都將茶碗端起來了,聽到他這句話,又將茶碗給放回了桉几上:「我做了什麼?那些西方教禿驢都蹬鼻子上臉,害了我一位肱骨重臣了,我難道還不能反擊?任由他們繼續在我九州為所欲為?」


  莊周抿了一口茶水,想放下茶盞說話,又被餘韻悠長、清苦回甘的茶湯給驚艷到了,「咕都、咕都」的一口喝了大半碗茶湯后,才答道:「你反擊當然沒錯,但你不能掀桌啊,你當掀了桌子只是你沒了顧忌嗎?敵人也沒了顧忌啊!」


  說話的時候,這老傢伙都捧著茶碗,沒撒手。


  陳勝擰起眉頭,久久沒有說話。


  莊周這幾句話,透露出來的信息很多。


  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上邊的人道巨老們,好像有點頂不住了,頂上的力量有可能會傾瀉到他的頭上……


  好久之後,他才問道:「那現在怎麼辦?」


  莊周:「打唄,還能怎麼辦?打到兩邊啥時候受不了,就又肯坐下來談了。」


  「當下的重中之重,還是你的安全,只要你站得住,上邊兒即便勝他們不過,也能維持個不勝不敗,後邊和談也能佔據主動。」


  「可若是你出了問題,就算上邊打贏了,這場仗咱們也徹底輸了!」


  這其中的道理,並不難。


  正所謂下層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無論是人道也好、還是天道也罷,都是基於華夏文明之上。


  只是……


  陳勝:「這是不是有些太便宜他們了?」


  都徹底撕破臉了,打贏了還得坐下來和敵人談,可不就是太便宜敵人了么?


  莊周無奈的挑起眼瞼看了他一眼,無語道:「你就知足吧,能有今日的局面,都不知有多少人睡著了都能笑醒……」


  「呵!」


  陳勝冷笑道:「我今時今日的局面,是我自己一手一腳打出來,我憑什麼要知足?」


  莊周終於放下了手裡的茶碗,眼神有些異樣的看著陳勝,好一會兒后才搖頭道:「我老人家只當你童言無忌了……」


  陳勝板著臉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沒有搭腔。


  他倒是不至於驕傲自大到,認為他能有今時今日,全是他陳勝一人之功。


  他很清楚,若不是上邊的大老們,替他頂住了天道的頂層力量,給他們創造了一個相對公平的競爭環境……


  或許當年他一露頭,就被一個過路的天道大老順手一巴掌給拍死了!


  可這種底下人為了寸土寸疆都快把腦漿子都打出來,上邊兒人卻唱唱歌、跳跳舞就能決定萬里疆土歸屬的高高在上作派,著實令他打心眼裡感到抗拒!


  別說什麼他是人皇,就得適應這些破規矩!

  他是人皇沒錯。


  可他的皇位,又不是談判談出來的。


  而是他帶著漢軍將士們南征北戰打出來的!

  他憑什麼要去接受、要去適應這些破規矩?

  想當年,在陳縣的時候,他為什麼要起兵?


  可不就是因為腿腳不好,跪不下去么?


  怎麼如今都打成人皇了,還不能站著把人給做了呢?


  莊周與陳勝相交多年,還是比較熟悉他的品性,見他悶著頭喝茶久久不語,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莫要多想,這些事情背後,比你知道的,還要複雜得多!」


  陳勝聽得心頭膩味得緊,看著他說道:「到底是怎麼個情況,難道我現在,還不夠資格知曉么?」


  莊周搖頭如撥浪鼓:「你的身份太關鍵,說與你知,弊大於利!」


  陳勝張口,可話到嘴邊又被他給咽了回去。


  這些老傢伙們,口風一個比一個緊,不能說的,向來都是無論他怎麼問,都不會向他吐露半個字兒。


  「行吧!」


  陳勝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末了又笑道:「不過我還是不明白,為何會讓您老人家過來,而不是讓孔老夫子與鬼谷子這二位過來?」


  「難不成我都頂不住敵人,加上您老就能頂住了?」


  他與莊周,同為亞聖。


  但他所修王道,允文允武、包羅萬象,具備同階無敵的潛力!

  偏偏陳勝又極其適合這條道途,戰鬥力不說同階無敵,卻也相去不遠。


  而莊周的實力,在亞聖當中並不算太強力的那一旦。


  就陳勝所知道的,鬼谷子都比莊周強不少!


  陳勝在笑。


  莊周卻很是認真的說道:「你金陵城,又是人皇氣、又有國運之力、九鼎之力,等閑仙佛妖魔,十里之內看上一眼,都會被灼瞎雙目!」


  「再加上你亞聖境的王道修行,真要有能近你身的仙佛妖魔,恐怕最低也得是孔仲尼那個級數的強者,才能助你一二!」


  「我老人家過來,只不過是為了萬無一失而已!」


  一句開玩笑的言語,卻引來了莊周如此鄭重的回答。


  令陳勝慢慢的皺了眉頭,沉聲問道:「什麼意思?」


  莊周:「你還沒聽明白嗎?大漢只有你一位亞聖,卻不只有一位亞聖境的敵人……」


  陳勝:「別扯澹,你知道我問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莊周:「什麼?」


  陳勝定定的瞅著他,好幾息,才是艱難的問道:「你們是不是知道我身邊要出什麼事……」


  這其實才是他最初想問莊周的問題,只是不知不覺的被這老傢伙兒給帶偏了。


  他認得這老貨得十二三年了,以前主動請這老貨來金陵小住一段時間,都死活不來。


  這一回,卻招呼都不打一聲的就直接來了!

  由不得他不懷疑!

  莊周搖頭:「都說了只是為保萬無一失,再說,星宿亂了之後,陰陽五行也都隨之亂成了一鍋粥,任你推演之術再高明,也難再從中窺得一兩分隱秘!」


  陳勝將信將疑:「真的?」


  莊周將胸膛拍得「砰砰」作響:「比真金還真!」


  陳勝鬆了口氣:「那就借老夫子吉言了!」


  莊周也鬆了口氣,微微垂下眼瞼,不敢直視陳勝的目光。


  ……


  「哐當。」


  血淋淋的斷劍,落在了陰暗的山洞中。


  荊軻背靠著石壁,喘息著慢慢滑坐下來,高聲嘶吼道:「還活著的兄弟,報個數兒……一!」


  「二!」


  「三!」


  「四……」


  一陣陣喘息的大喝聲,從山洞內的各個角落裡傳來。


  荊軻認真的傾聽著,直到數字止步於「二十七」。


  「二十八呢?」


  他抬起頭,胸口突如其來的疼痛令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二十八昏過去了嗎?」


  他的聲音在狹窄陰暗的山洞裡回蕩著,傳入山洞的最深處。


  旋即就是一陣寂靜。


  一陣死一般的寂靜。


  這陣寂靜,令所有人都知道,二十八不是睡著了……


  而是沒有二十八了!


  荊軻捂住疼痛越發劇烈的胸膛,剛張開想要說話,便噴出一大口鮮血出來,當場昏厥了過去。


  嚇得周圍的幾名斬妖使連忙撲過來,取出衣襟里縫製的吊命藥丸,撬開荊軻緊閉的嘴,也不管多少一併塞了進去,再攙扶著他飲下兩口水,將藥丸順了下去。


  好一會兒后,荊軻幽幽醒來,睜眼見到的幾張熟悉面容,令他瞬間就想起了一切,頓時又覺得一陣陣心絞痛!

  五百!


  整整五百斬妖司精銳!

  只剩下二十七人……


  整整五百人啊!


  不但包括了這幾年他悉心培養的諸多斬妖司好手。


  還包括了他從武墨帶過來的那些自小一同長大的手足弟兄!


  沒了!


  一戰全沒了!


  一念至此,他心頭就說不出的懊悔。


  這次自己怎麼就如此謹慎,非要將司里的精銳一併帶過來了呢?


  若是只帶一部分前行過來探查,何至於此?

  何至於此啊!

  十五日之前,他接到廣陵斬妖科求援,言淮陰縣附近有鬼域顯現,廣陵斬妖科科長前往探查,一去不回!

  廣陵郡雖地處徐州,但距金陵也不過數百里。


  又因時值新生活運動剛剛掀起,「破除一切封建迷信」的口號才剛剛傳遍九州。


  荊軻不敢怠慢,點起了五百名總部精銳,便親自帶隊趕了過來……


  嚴格來說,出動五百名金陵斬妖司精銳,來對付區區一方鬼域,力量已經嚴重溢出,都有些小題大做之嫌!


  而荊軻之所以為如此「小題大做」,也正是為了全力配合新生活運動,將剛剛誕生的鬼域摁死在淮陰一地!

  哪曾想,此間根本就沒有什麼鬼域!

  此間隱藏的,分明是一頭處心積慮、張網以待的大妖啊!

  失去了當地斬妖科的人力支持,又未曾防備遭了幾名人奸的道兒,他們一頭撞進了這頭大妖的陷阱里……


  天色漸漸暗澹下來。


  山洞外的山林里,卻聽不到一絲兒的蟲鳴鳥叫之聲。


  寂靜得,彷彿天地之間只有這座山洞裡有活物!


  二十六名斬妖使,拖著傷痛之軀圍到荊軻周圍,撕下身上的衣袍點燃了一小堆篝火,默默的整理起身上的裝備。


  他們其實知道,他們回不去了。


  但依然無人叫屈、無人抱怨、無人歇斯底里。


  他們做著分內的事,希冀著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也能盡到自己的本分。


  可惜了啊,聽說新生活運動已經搞得比當年的公審大會還大了。


  無法回去看看了……


  荊軻端坐在人群中,就著清水有條不紊的吃下屬於自己的一塊乾糧,而後從懷中摸出了一塊金牌。


  流光溢彩的金牌,一出現就吸引了所有斬妖使的目光。


  僅有的整理裝備聲音,也迅速消失……


  荊軻摩挲著手中的金牌,目光似乎穿越時空,再一次回到了陳縣的有餘酒家,又看到了當年那個還不是人皇,也不是漢王,僅僅只是陳郡守的陳勝,看著他好言好語的哄騙自己飲酒,自己卻滴酒不沾……


  那傢伙,真是可惡啊!

  他五指陡然合攏、用力,一把將流光溢彩的金牌捏成了一團暗澹無光的金錠。


  目不轉睛的注視著這塊金牌的斬妖使們,紛紛抬起目光看向荊軻,目光漸漸陰冷,陰冷中透著暴戾。


  「這是一個陷阱,一個很大很大的陷阱。」


  荊軻珍而重之的將金錠收回懷中放好,面色如常的輕聲說道:「我們這點人,可填不滿這麼大的陷阱。」


  一眾斬妖使的目光怔了怔,回想白日的遭遇……


  白日里,他們的確是遭了埋伏,也的確是敗得太快了,幾乎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可明明沒有還手之力,他們還能順利的突出重圍,逃出數十里地!


  這就很不對勁!


  斬妖使們漸漸明悟,目光看向荊軻懷裡那坨突起的金錠,目光越發的陰冷、越發的暴戾。


  一群妖怪,拿他們當誘餌?


  他們可是斬妖使!


  「二三子,準備好了嗎?」


  荊軻解下了身上穿戴了近十年、代表他斬妖司鎮守使身份的皮甲,連帶腰間的劍鞘一併取下來,整整齊齊的疊放好,放到山洞的角落裡。


  再從靴子中拔出一柄尺長的青銅匕首,拿在手中靈活的在五指之間來回翻轉了兩遍,一把抓住:「陛下會照顧好我們的妻兒老小,若你們有的話,至於其他放不下的人和事……就得到了地下,在給陛下託夢了!」


  一眾斬妖使沒做聲,只是慢慢的站了起來,齊齊看向他。


  荊軻笑了笑,洒脫的大步向著山洞外邁出,每踏出一步,他周身的氣勢便濃烈一分,就像是沒有上限那般,一路直線拔高。


  「豈曰無衣!」


  他豪邁的高聲大喊道。


  眾斬妖使齊聲應和道:「與子同袍!」


  荊軻:「王於興師!」


  眾斬妖使:「修我戈矛……」


  他們大步流星的跨出山洞,就見暗澹的夜幕之中,亮起了一雙彷彿燈籠般的猩紅眸子。


  荊軻看了一眼那雙猩紅眸子,再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斬妖使們,笑呵呵的輕聲道:「二三子,這一次,且容某家先行!」


  眾斬妖使聽言,後退一步,躬身相送。


  「哈哈哈……」


  荊軻大笑著縱身躍起,化作一顆璀璨流星劃破黑暗,將森林照得宛如白晝一般,周身的氣息,更是在剎那之間,陡然爆發出了數十倍的強度:「匹夫一怒,血濺五尺!」


  斬妖使們目送他升空,彷彿一道閃電般,沒入了那雙猩紅雙眸之中。


  夜幕之下,響起一聲凄厲的嘶吼聲。


  「殺!」


  一眾斬妖使拔劍,縱身躍起、追隨著荊軻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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