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春杏
方瑤立即拿起麵具,重新戴在臉上。
外麵,傳來熟悉的嗓音。
“王員外,您怎麽有空來這兒了,是有事找我和崔大夫嗎?”
“啊,是木公子啊,方大師才入住府上,我準備過來問候一下,聽說她沒什麽事,我就這要走了……”
外麵你來我往的寒暄聲逐漸變小,方瑤才起身推開門,碰上崔大夫提著藥箱從旁邊另外一間屋子裏出來。
方瑤對這個溫文爾雅的年輕太醫還是很有好感的,主動打了招呼:“崔大夫,你又去忙啊?”
崔大夫盯著她那麵具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訝道:“原來是方大師,你怎的也在這裏?”
方瑤將王員外請她做法事的事情隨口一說,又盯著崔大夫手裏的醫箱,試探著問:“崔大夫是要出私診嗎?”
崔大夫一臉倦色,搖搖頭:“我本是奉皇上之命前來災情治病問診,這酈陽縣雖沒有疫症,但昨日的大火也傷了不少人,我等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觀的。”
“……”
方瑤頓時為自己曾經“誆騙”過這位醫者仁心、懸壺濟世的崔太醫十兩銀子而默默自慚形穢。
她還記得,早上崔大夫來給薑氏和李家村村民們看病時,除了藥錢,並沒有收取診金。
“方大師,若是無事我便先去了。”
“哎,別。”
崔大夫詫異回頭,“怎麽?方大師,你……你可是也有哪裏不適?”
方瑤有點不好意思:“不是,就是我現在也沒甚麽事,也想跟你一起去問診,說不定還能打打下手……”
一刻鍾後,方瑤梳了個簡單的發髻,臉上蒙著麵巾,跟在崔大夫後麵。
為了方便治療管理,王府的傷患大多都集中在了一處。
崔大夫帶的幾個藥童都在此處,有在院子外麵燒火熬藥的,有幫傷者換藥擦身的,還有專門負責記錄每個傷患的病症和恢複情況。
方瑤一來,幾個藥童就激動地看過來,有膽大的還嚷嚷著:“崔大夫,你可終於又找了幫手來,我們幾個都快累散架了。”
崔大夫好笑地斥道:“莫要貧嘴,這幫手我都不敢隨意使喚。”
他說著,便領了方瑤走進其中一間屋子。
這屋子沒什麽內屋外屋之分,一進去就是一條大通鋪從頭到尾,能有三丈長,床上躺著七八個傷者,或多或少身上都纏了繃帶。
整間屋子裏隻有門,沒有窗,方瑤才進去便能聞到一股黴氣混合著濃鬱的藥味兒,還有病人身上發炎的傷口以及未及時處理的大小便的氣味。
方瑤一進去便蹙眉,這屋子的衛生情況實在堪憂,和王老夫人那熏香滿屋相比,可謂是天差地別。
“這屋裏都是府裏的丫鬟,你說的那個冬梅姑娘她就在最裏麵,你……你還是親眼去看一看罷。”崔大夫指了指大通鋪最裏麵,便退出了屋子。
方瑤手中端著藥瓶,慢慢朝最裏麵走去。
一路上,她的耳邊充斥著受傷丫鬟們的呻吟和啜泣。
“大夫、大夫,幫我看看,我、我好痛……”
“娘、娘,嗚嗚,娘……好疼啊娘……”
一個個年輕的麵孔上滿是痛楚,方瑤被她們叫得心一顫一顫的,可她真的無能為力。
終於走到冬梅麵前時,方瑤屏住呼吸,都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冬梅一動不動地躺在最裏麵,沒有一絲聲息。
她沒有穿衣服,身上、臉上全都裹著厚厚的繃帶,隻露出緊閉的眼睛和嘴巴,即便如此,還有發黃發黑的血水滲漏出來,看上去觸目驚心。
如果不是藥童說半刻鍾前才去看過她的情況,方瑤都以為這裏躺著的根本不是一個活人。
“你、你是方大師……”旁邊一個女子坐起身,冷不丁地出聲。
方瑤轉頭看去,驚訝道:“春杏?”
春杏雙眸一亮,不由高興起來,“大師,果然是你,你還記得我。”
方瑤記得春杏並未見過自己,而且她現在還戴了麵巾,也換過衣服,忍不住好奇道:“你怎麽知道是我?”
春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略微得意道:“我從小鼻子就靈光,大師您身上有一股特好聞的味兒,剛從我旁邊兒過我就覺得像您。”
方瑤:“……”
能在如此眾多氣味兒裏聞到她的與眾不同,果然很靈光。
不過,她怎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味道?!
春杏繼續問:“大師,您是來看冬梅的嗎?”
方瑤輕輕嗯了聲,又看向春杏,“你呢?傷得重嗎?”
“我、我挺好的!”春杏有些受寵若驚,抬起自己左胳膊,上麵有一塊巴掌大的傷,“這是後來府上走水了,我想起冬梅動不了,回來想救她,結果被門楣砸了下。”
方瑤心中一動,春杏和冬梅看起來關係很好,她本是想隱藏身份跟著崔大夫過來,趁機詢問一些有關王員外的八卦秘史,現在看來,春杏也是個不錯的人選。
於是在裝模做樣的幫春杏看了看傷口後,方瑤便試著問:“我給冬梅看完病後,你不是去找了崔大夫嗎,他是怎麽說的?”
春杏並未他想,隻是左右看了看,招招手示意方瑤近一些。
方瑤將耳朵湊過去,春杏悄聲老實道:“奴婢去找了,崔大夫不在,那位木公子說幫我傳話,還要讓我暫時不要將此事聲張出去,連老爺跟姨奶奶都不行。”
果然就是那個家夥。
方瑤暗自嘀咕,春杏又說:“他還說,若是奴婢將這傳出去,就讓我見不到明日的太陽,奴婢膽子小,一直都不敢聲張,直到昨日……”
方瑤咬牙:“……”
這姓樊這麽愛恐嚇懵懂無知又無權的小姑娘,果真有夠惡劣的。
“大、大師,我昨日就算幫您說話時,也不敢提那木公子的名號,您莫要告訴別人,是我跟你說的。”春杏說完,有些緊張地望著她。
方瑤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你跟我說的話,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春杏這才抒了口氣,又指了指旁邊的冬梅,苦澀道:“崔大夫說過,冬梅是沒甚麽指望了,就等著熬到她家裏人趕來,親自給她收個屍。”
方瑤知道,像冬梅這種全身重度燒傷的人,就算是她那個時代,也很難活下來。
她歎了口氣,又問:“那你知曉冬梅是怎麽變成之前那樣的嗎?”
春杏有些害怕,用口型比了比,可方瑤看得清楚,分明就是在說……
嗯?
柳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