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落草計
每一個蘇家兒女的身上，都有這樣的痕跡。
蘇月遙的這個胎記，是在腋下之處，幾乎和眼前的風月公子的胎記從大小到相撞都一模一樣！
韓映秋的心裏幾乎已經篤定，她找到了她想找的人。
於是她微微垂眸，端起了茶杯，對風月公子道：“穿上衣服吧。”
風月公子很是不解，自這兩年開始隨同母親在清平坊接客以來，他還從未遇到過這樣奇怪的客人！
但這對他來說是好事，他忙不迭地穿上了衣裳，幾乎紅了眼眶：“多謝客人。”
韓映秋示意他坐在眼前：“我有話問你，你務必實話回我。”
風月公子不解，韓映秋也看了看門外：“門外那梁蕊姬，可是你的母親？”
這事兒在洪州城，倒不是個秘密，風月公子點頭：“她是我母親。”
韓映秋也在觀察著風月公子的表情，發覺他在提起梁蕊姬的時候，眼中是帶恨的。
畢竟他已經懂事，見過旁人的母親是什麽樣子，就該知道梁蕊姬並非是個好母親。
韓映秋點頭，繼續問道：“你父親是誰，你知道嗎？”
風月公子雖不知韓映秋問這個是為何，但也看出洛亭陽和韓映秋和其他客人不同，並非是衝著那樣的事情來的。
他願意配合韓映秋，誠實搖頭：“母親隻說，我父親是許州城之中的一位商賈，自我小時便將我們母子丟棄。從未說過他的身份，我也從未見過父親。”
梁蕊姬竟然如此編排蘇父？
雖說洛亭陽在此，但韓映秋思忖片刻，還是決定對風月公子實話實說：“我受你父親的囑托，前來尋你。隻問你一句，是否願意跟我走？”
這下，不僅僅是風月公子，連洛亭陽的眸色之中，都生出了許多的驚詫和不解。
在心裏，他也越發認定周玉和隻怕說的不錯，韓映秋並非韓映秋，在她的這具身體裏，另有其人！
風月公子是萬沒有想到，自己那早就不抱希望還能剪刀麵的爹爹，竟然會派人來尋他！
他的喉頭，忽而就開始有些哽咽了起來：“我爹爹他——”
“不必問我他是誰。”
韓映秋想起蘇父，都眼眶微紅。
但她還是低了頭，不想讓一旁的洛亭陽看到她這般模樣：“他如今已經不在人世，也不能護你周全。他隻是囑托我要好生照顧你。你跟我走我也不能保證你有什麽榮華富貴，更不能給你如同現在這樣奢靡的生活。但至少……你能安安穩穩，在府邸之中，不必再對任何人迎來送往。”
韓映秋的話，其實說的已經算是十分委婉的。
聰明如風月公子，自然聽得明白。
他有些猶豫：“爹爹死了？還未曾見過他一麵，他竟就……不在這人世了嗎？”
韓映秋也不想承認這件事，卻是不得不承認地低了頭：“他在臨死前，叫我找到你，將你帶回家中去。不過這一切還是要看你自己的心意，若你想留在你的娘親身邊……”
“不，我不想！”
甚至還未等韓映秋繼續說下去，風月公子的眼中就生出了幾分驚恐，而後拚了命地搖頭：“我不想在這裏繼續待下去，我一天也不想了！我要跟你走，我願意跟你走！”
可說到此，哽咽卻讓他的話，複又戛然而止：“但……我還能跟你走嗎？娘親早就將我的身契賣給了這裏！這裏的媽媽很厲害，她不會輕易放過我的。”
“我會想法子的。”
韓映秋何嚐不知他說的這件事？
但既是蘇家之刃，她總要盡力一試：“隻要你定了心思，是願意同我離開，我會想法子的，這一點你放心就是。”
這算是韓映秋給風月公子的保證：“不過有些事，我還是要提前同你講清楚。我將你帶出去之後，會帶一個大夫過來，我要確認你究竟是否是他的孩子，方才能確定日後待你如何。若你是我要找之人，我會護你一生。但你若不是，隻怕出去之後，也隻能為奴為仆。”
韓映秋的坦誠，反而讓風月公子安心：“好。”
韓映秋要問的話問完了，這一夜也總不好在這裏白白交付。
洛亭陽便道：“聽聞你琴曲彈得不錯，可會一出落草計？”
風月公子忙點頭：“會，新同師傅學的，彈得不好，請公子們勿怪！”
他還心有餘悸一般，忙不迭起身去了屏風之後。
洛亭陽也靠在了一旁的斜榻之上，一副開始認真聽曲兒的樣子。
韓映秋看向了洛亭陽，眸色不明。
落草計是從前蘇月遙最喜歡的一首曲子，講的是戰亂年間，一個書生被逼無奈之後，落草為寇的故事。
記得以前的洛亭陽是不大喜歡這首曲子的，總說那書生的性子太過剛正鑽牛角尖。他說這世上有許多事不是非黑即白，若想尋總能尋一個完全之法去解決，何必落草為寇？
但此刻，他卻將這一出落草計聽得如癡如醉，手上還輕輕地打著拍子，仿佛已經陷入了那一場書生落草為寇的義薄雲天之中。
韓映秋低了頭，忍著自己心頭的那微微酸楚，此刻再聽這一出落草計，竟覺得當年洛亭陽說的話是對的。
這世上又有什麽事，是非黑即白呢？
即便是找不到完全之法，也全然可以回頭看看。
就如同這落草計裏頭的書生，他癡戀那官家小姐，最後卻因其嫁給了權勢之人，而恨上她。
可女子去選擇自己更喜歡更想要的生活，又有什麽不對？
他落草為寇之後，即便是最終得了勝利，被朝廷招安，再娶一位官家姑娘，他真的開心嗎？
他不還是成了他最討厭的人嗎？
看似圓滿的結局，背後藏著多少人的妥協，真的就是這書生想要的嗎？
一如如今陪同在洛亭陽身邊的韓映秋，心裏也早已悔不當初了。
若她早就知曉今時今日所發生的一切，當日不管發生什麽，她都不會選擇和洛亭陽和離。
那麽蘇月遙就仍舊是蘇月遙，韓映秋也仍舊是韓映秋。
此刻兜兜轉轉，卻是韓映秋陪在洛亭陽的身邊。
傷他，也傷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