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擁抱聖歌
聶遠離開後，莉莉安伯爵沉下心來，她撐著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語著。
“一個非常出色的人，不管在任何方麵。”
“巴克，你哪來這麽多隱秘而傑出的親戚啊。”
“不管再怎麽藏著掖著，我也理應對你們抱有一些戒備，但……也是絕對值得拉攏的一股力量。”
“聶遠，哈，希望你們不會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吧。”
“我甚至開始期待下次和你共進晚餐了。”
嘀咕著，莉莉安伯爵又看向桌上的文書，沉吟一陣，側頭對自己座位後，站在陰影裏的屬下說道：
“除了一通指導瑞安城未來建設的廢話，王城那邊還授意，讓我近期返回王宮，參與升爵儀式。
但卻絕口不提，完全撤銷我的貶謫，言下之意非常晦澀，讓我拿不準升爵之後，是可以留在王城了，還是重新回到瑞安城，繼續頂著侯爵的頭銜，在這裏頤養天年。
暗影，你是怎麽看的？”
身後那個藏在陰影裏的侍臣回答道：
“正值老國王病重，已經數月未能把持朝政了，王城的情況必然錯綜複雜，眼下招引您回去，肯定隱含著別樣的深意。
屬下以為，如果貿然重臨王城的話，可能會遭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危險。
但到底該如何抉擇，還是憑莉莉安大人您的意誌，屬下不能代您做決定，隻能盡力保證您的安全。”
莉莉安想了想，道：“文書的內容，留下了很大的餘地，言語看似冠冕堂皇，卻處處夾雜著晦澀的信號。
國王還沒死，有些人就按捺不住了，我那些親戚們的爭鬥，看來是已經進入白熱化的階段。
某些分支，想要拉攏任何有生力量，達成統一戰線，我從文書中隻看到了交易，一場關乎我未來地位的交易。
加爵儀式，隻是他們拋出來的‘訂金’，如果我能讓有些人滿意，加入他們的戰線，為某人出功出力，發光發熱，助他執掌貝恩王國的最高權柄……
那麽我就是從龍之臣，絕對不是一個侯爵那麽簡單，王城中心圈子裏，必然能有我一席之地。
如果我不能讓他們滿意，那麽這份訂金就算吃下去，也會吐出來的，最好的結果，也隻是頂著侯爵的空銜，回到瑞安城繼續混吃等死。
如果……
我選擇的那一分支輸掉了這場戰鬥，哈哈，我和這一分支的所有人，都死定了，千刀萬剮，被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
你說的沒錯暗影，此行確實非常危險，我回去了，就不一定還能活著回來。”
暗影沉默一陣，道：“那……莉莉安大人，要不咱們就不要趟這灘渾水了吧，至少還能保證您如今的地位，等到新王上位，還有一個‘清白之身’，可以繼續嚐試努力回到王城，以一種安全的身份與方式。”
莉莉安聞言卻笑了起來，道：“我如今的地位？暗影，你覺得我如今，還有什麽地位嗎？不過是一個已經被排擠出圈子的空架子而已。”
暗影心中一凜，猶疑道：“那您是心意已決，準備近期就返回王城，參與他們的爭鬥嘍？”
“不。”
莉莉安搖頭道：“我準備緩一段時間，將歸期延後，等到他們狗咬狗，自我內耗到一個局勢明朗的地步，再回去接受升爵敕封。”
暗影似乎捕捉到了什麽，他道：“您是想等某些分支被完全淘汰，某些分支已經強勢崛起，有定鼎大局的氣勢後，再回去選擇趨附於那一方？
這樣也的確穩妥，雖然應該沒有競爭最中心圈子的機會，但局勢明朗之下，選錯的幾率也大大降低了。”
“又錯了暗影。”
莉莉安笑道：“我可不是要回去趨附哪一方，就算是趨附，也隻是暫時的虛與委蛇罷了。”
暗影不解道：“那您的意思是？”
莉莉安表情逐漸冷了下來，道：“當初他們迫害死我父親，將特瑞西處以極刑之後，我在被放逐到瑞安城的路上，就做出了一個決定。
如果有機會的話，哪怕機會非常渺茫，可一旦被我見到了曙光，我就會讓他們所有人，因此而付出代價。
主謀自不用說，沉默者亦是幫凶，他們在我離開後，也都繼續對那幾個始作俑者阿諛奉承著，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但我記得一切，無人能逃脫幹係。
我想讓他們所有人，都體會到我當時的痛苦暗影，我要讓貝恩王國……絕、後。”
萬分平淡的語氣，訴說著張狂至極的話。
然而話語中迸發出來的力量與決絕，卻似乎讓空氣都為之凝滯。
暗影還怔怔的沒有開口，莉莉安伯爵卻忽的展顏一笑，一洗剛才陰冷的模樣，重新變得開朗起來，道：
“說錯了啊，也談不上絕後，畢竟，我不也是貝恩王室的血脈嗎？”
暗影心中已經卷起了驚濤駭浪，語氣都變了，道：
“可是……可是……您拿什麽去跟他們爭啊。”
莉莉安繼續說道：“暗影，雖然你絕大多數時間，都待在我的身邊，我也絕對的信任你，但你真的以為，這些年我毫無積累嗎。
從王城的圈子裏，我看不到任何豐潤自己羽翼的希望，隻能從圈子以外的勢力中，尋求到助力。
仔細搜索一下你的記憶，是否有什麽發現？”
暗影迅速在自己腦海中搜索著，驀的想到了什麽，道：
“是那些神秘人嗎？要求我也要避開談話的神秘人？可您也並沒有和他們見過幾次麵啊，屈指可數，就算他們勢力龐大，但值得信賴嗎？”
莉莉安笑道：“他們肯定不會全心全意幫我的，但有自己的道義在，通常不會和我那些虛偽的親戚一樣，滿嘴謊言，沒有底線。
我已經和他們展開過幾次合作了，勉強建立起了還算牢靠的關係，況且，我也沒有多餘的選擇了不是嗎。”
暗影回答道：“您偶爾的寄往全國各地的書信，還有用以遠程通訊的法陣，就是在與那些人聯係嗎？我不知道具體有怎樣的展開，但既然您都得出可以合作的結論，想必他們的確是有一定的可靠度。”
莉莉安轉過頭來，欣慰的看著暗影，道：“知道了嗎，這也是我絕對信任你的原因之一啊，就和剛才的文書一樣。”
剛才莉莉安伯爵閱讀文書時，並沒有避諱後方的暗影，直接打開翻閱。
但暗影依舊不知道文書的內容，需要自己給他講述出來，才能明白其中的原委。
並不是暗影愚鈍，而是他壓根一個字都沒有偷看，未得到莉莉安的允許，他不會窺測任何主人的隱私。
一如當初莉莉安當著他的麵，和那些神秘人往來書信，或者以法陣的方式進行遠程交流，他也都到現在才知道，主人原來已經和那些人，展開過數次合作了啊。
如果屬下都要經過一門名為“忠犬自我修養”的考核才能上任，那暗影一定能拿到滿分。
正因如此，莉莉安才會如此信任他。
暗影微微低頭，溫馴的說道：“這是屬下應有的素養，不過卻還是不禁想要提醒一句，您的那些親戚們，不是那麽好相與的，他們……很殘酷，哪怕是對待自己的親人。
屬下不知道與您合作的神秘人們，到底有著怎樣的身份，但可能距離對抗整個貝恩王室宗親，還是有很大的差距。
您依舊要三思，畢竟一旦沒能執掌到最終的權柄，那後果……”
“嗬~”
莉莉安神色輕鬆，道：“暗影，我早有覺悟了啊，那一日之後，我已不再畏懼死亡，不怕輸，隻怕……看不到希望。”
說罷，莉莉安又道：“那些人的能量，實則沒有你設想的這麽孱弱，他們能做到很多事情，比你想象的還要多，就看我能不能付出相應的代價了。
正因為我早已做出決定，才會如此不遺餘力的去拉攏外界力量，不管是你了解不深的神秘人也好，還是你知曉的，像巴克書鋪的那些人也好。
我甚至允許了某些人，在瑞安城開啟一場，籌備已久，形式隆重的召喚外神儀式，幫助他們蒙蔽住所有教會的目光，並承擔召喚失敗，可能釀成的巨大後果。”
“召喚外神儀式？！”
暗影再次震驚，原來莉莉安大人，竟然在所有人都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參入了這樣一次巨大的事件當中嗎？
還是在瑞安城進行的！
要知道少許情況下，召喚外神的儀式失敗後，就可能會釀成比災害源失控還恐怖的結果啊！
那被儀式撕開的虛空裂口，不知道會溢散出何等超乎想象的氣息來！
更莫說其中的門道，絕對沒有莉莉安大人所說的那麽簡單，她幫助外神的信徒們，瞞過教會的目光，必然承擔著極其巨大的風險。
一旦被發現，就是萬劫不複了。
因為貝恩王國，是將信仰外神的神秘教會，定義為邪派的，不像其他王國那樣，對其還有一定的容忍性，隻要不去做違反律例的事情，就能容許某些神秘教派的溫和分支存在。
貝恩王國並沒有去區分哪些分支是好，哪些分支是壞的閑工夫，直接就一竿子打死了。
結果莉莉安大人，一直在和這種教派有暗中聯係嗎？
要是她真的能執掌住最終權柄，倒也確實能以往後容許神秘教派某些分支，在貝恩王國公然存在為代價，和那些神秘教徒達成一些交易。
但危險性也是高到極點的，一個不慎，不僅王城圈子會合力抹除她，正統教派們，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其中有太多，太深沉的複雜幹係存在了。
看來莉莉安大人，真的如她所說，是有破釜沉舟決心的……
暗影聯想到自己不久前，和同僚們在莉莉安大人的安排下，去做的那些看似沒有關聯性，實則後來回想起，完全是在蒙騙正統教會的事情，不由在心中暗暗為自己的主子未來擔憂。
如此行徑，就算把握住了最高權柄，正統教會那頭，真的會讓她坐穩那個位置嗎……
莉莉安卻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似的，繼續為暗影解釋道：
“是的，召喚外神的儀式，不過情理之中的失敗了，外神並沒有收下作為祭品的生靈氣息而降臨。
但那些人也不是毫無所獲，至少從虛空之中，汲取到了足夠多的，他們需要的能量，也讓我們的合作關係，更近了一步。
聽說……
他們是抓住了一頭珍稀的不死族魔物，取出了他的心髒，放幹了他的血液，縫上他的胸口，想讓不死族始終能夠保持活性的胸腔，作為外神降臨的承載。
更多的內幕我就不知道了，畢竟我再怎麽膽大，也是需要撇清幹係的，不可能親自參與到那樣的儀式當中。
他們也沒有多說，隻是告知了我大致的過程而已。”
暗影在莉莉安的講述當中，知曉了前因後果，此刻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勸不住莉莉安大人的，隻能盡全力去輔佐，主人一切想做的事情。
暗影低沉道：“不管您做出怎樣的抉擇來，我都會支持的，但神秘教會的人，他們無法光明正大的出現在貝恩王國的街道上，更別說直接成為您的幕僚或門客，插足王室圈子的爭鬥了。
所以就算他們會拿出一部分資源來支持您，可明麵上的事情怎麽辦？
您那些親戚們一旦察覺到威脅，不再顧忌的直接對您表露惡意，到時，不敢顯於人前的神秘教徒，該怎麽幫助您呢？”
莉莉安回答道：“所以啊，我不會這麽早讓他們察覺到威脅的，延期一段時間，在局勢明朗後回歸王城，呈現出無心插足爭鬥，隻想保全自己的態度，也是有這樣一層考量的。
況且，除了神秘教派，我不是還有一些王城圈子以外的積累嗎，比如那些地方權貴，比如一些商會的高層，比如巴克書鋪的成員。”
暗影沉默一陣，說道：“這樣的力量，在王城圈子的爭鬥裏，是難上台麵的，他們不會，也不敢插足其中。”
莉莉安笑了起來道：“我當然知道他們不敢，但我降低的，不僅是王城圈子的戒心啊，他們也是一樣的，等我真正表露出目的來，那麽，上了我的戰車，想要下來，就沒那麽容易了。
屆時，就算我放任他們來去自由，可我的那些親戚，也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隻能……一條路跟我走到黑了。
輔以神秘教派的支持，或許，萬一，說不定，能看到曙光呢？”
暗影這下完全捋清了莉莉安大人心中的脈絡，歎然之餘，試探的問道：
“現在我能夠看出，巴克書鋪的背後，確實蘊藏著極大的潛力，應該不比地方的權貴圈子差，還是最容易拉入您麾下的，因為他們看起來，都是無根的浮萍，沒有其他的好去處。
但這也是在老巴克的親戚們，都聚集到了瑞安城後才發現的，而您當初，在老巴克隻有一個人，也是最落魄時，是怎麽看出他身上的潛力，從而決定資助他的呢？”
莉莉安想了想，道：“直覺吧，我當初看到他那雙渾濁的眼睛時，就覺得這個家夥，肯定充滿了故事。
沒想到他後來確實接二連三給了我很多驚喜，所以才會容忍他，在我這裏欠下了這麽多債務。
而他親戚們的來到，完全是意外之喜，特別是聶遠，他那深不見底的淵博才智，一定會對我產生難以想象的幫助。
不然我也不會直言讓他成為我的貼身幕僚了，可不僅僅隻是因為他的長相和氣質，有別具一格的吸引力，甚至不單純是他擁有超凡的智慧。
最重要的是，他對‘外神低語’有超乎尋常的理解與認知，必然是我與神秘教派，進行深入合作的堅實基礎！”
暗影聞言對這樣的說辭十分讚同。
確實，莉莉安大人眼下的情況，貿然拉一個不太熟悉的人，成為自己的貼身幕僚，將會承擔極大的風險。
她不是一個冒失衝動的人，相反在關鍵之處，十分的謹小慎微。
之所以願意承擔那種風險，一定是因為她覺得某個人，非常值得她去那麽做。
如果能成為與神秘教派深入合作的橋梁，那麽付出大代價，去極力留住聶遠，肯定是劃算的買賣。
暗影點頭道：“這樣說來的確沒錯，聶遠能給您以驚喜，那麽必然將會給神秘教派，以更大的驚喜，畢竟沒人比他們還看重，‘外神低語’的含金量了。”
莉莉安微笑道：“沒錯，我甚至覺得有聶遠的加入，神秘教會都不用去捯飭那肮髒而低劣的不死族魔物了，他對類似外神這樣的古老知識，絕對有異常深刻的指導性建議，讓人不禁想要去探尋，他在過往的歲月中，到底有怎樣非凡的經曆。”
“看來您真的很看重他啊莉莉安大人，雖然……他也的確值得被看重。”
“哈……你在調侃我嗎暗影？”
“屬下不敢。”
……
另一頭。
聶遠還不知道自己走後，莉莉安伯爵和她的守護暗影，還展開了這樣一段，讓自己聽了，絕對會噴飯不已的對話呢。
他拿著值當三個金幣的魔方把玩，一邊暗自吐槽朱門酒肉臭，一邊悠閑的，和南希在瑞安城的街道上遊覽。
體會著異世界的風土人情，卻並沒有著急去到教堂的所在。
因為從莉莉安伯爵家裏出來時，還不到月光教堂日常頌唱聖歌的時間點呢。
他此行有兩個目的，一個是想要驗證一下，自己是不是每次聽到聖歌，都會被那種空靈歌聲，給迷失了心智。
上次就差點被聖歌牽引著，直接推開教堂大門，光明正大的宣告，老子就是你們要找的聖徒了呢。
還是南希的拉扯，將他給喚醒。
在沒有完全摸清情況之前，直接以外神占據古神後裔身體的身份，去昭告自己是主神的信徒。
無疑是很冒風險的。
要不得。
所以他也告訴了南希，要是自己有什麽不對的狀態，就記得將自己拉回巴克書鋪。
原因他沒多說，南希也沒有多問，徑直就答應了下來。
而另一個目的，就是驗證一下，自己聽到聖歌都這麽失智了，那直接進入月光教堂，去直麵月光女神的氣息，是否也會發生什麽非同尋常的事情呢。
不過這個目的，他暫時是持保留意見的，不一定會去嚐試。
至少得讓自己，有不被聖歌操控的風險，才能逐步去探測。
畢竟飯還得一口一口吃，不能貿然涉險，得有謹慎的心思。
幾乎是卡著時間一般。
月光教堂裏，長老正在主持信徒們聚集，準備日常頌唱聖歌的時候。
聶遠也牽著南希，像一個單純經過的路人，踏入了教堂所在的街道。
準備擁抱，那即將響起的空靈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