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宛墮幽冥
聽到巴克的話，瓦爾特怔住了。
而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濕潤的衣裳，還有上麵那些鹽巴構成的白色汙漬。
他表情古怪的解釋道：“我在海船上的時候，所有衣物都被海水浸泡過的，險死還生才回到故鄉，哪還顧忌的上那麽多。
回來後也隻是重新用清水，將衣物給過了一遍，可能沒有清洗的很幹淨吧，海水的侵蝕，不是那麽容易抹去的。
老人家啊，你真是……”
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多管閑事啊。
不過這話瓦爾特沒有說出來，表情十分無奈。
“吃飯吧，邊吃邊說。”
聶遠就像毫無察覺一樣，親自給眾人盛上肉湯，表示還是幹飯重要，空著肚子多難受啊。
給每個人來上一碗之後，他才盛了自己的那份，一口就悶掉半碗，發出爽快的聲音，而後才好奇的問道：
“瓦爾特，我還沒有去過海邊呢，聽說海域深處，危險與機遇並存，常年漂泊在外的水手，每個都算得上是冒險家，真的有那麽精彩嗎？”
瓦爾特笑了起來，能夠看出來，一行人中，他還是最喜歡和聶遠聊天，道：
“沒有那麽誇張，而且我跑的隻是近海的貿易商船，不是那些捕殺海獸的漁獵船，也沒有遠航到過真正的汪洋深處。
關於水手們的故事，我聽的也很多，但並沒有親身經曆過，也一點不想經曆。
因為一場海洋風暴，就差點讓我永遠葬在了汪洋之中，難以想象真的和海獸們搏鬥的水手，到底會經曆怎樣九死一生的場麵。”
“來，我再給你添一點。”
說著，聶遠又舀起一碗湯，還有半條魚，盛到了瓦爾特的碗裏。
將湯勺扔回鍋中，他又道：“給我們講講你的故事吧，讓我真正了解一下大海。”
也讓我了解一下你這個人。
和瓦爾特一樣，聶遠的後半句也沒有講出來。
他剛才自然感知到了巴克的異狀，看起來似乎發現了些什麽，隻是沒有點破而已。
所以瓦爾特，你要真的隻是個遠歸而來的水手，那就多吃點，體會一下來自於陌生人的溫暖。
但要不是這樣，也多吃一點吧，吃完準備上路。
瓦爾特笑道：“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我所經曆的，和那些傳說中的水手故事相去甚遠，不過你既然想聽的話，那我就講述一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吧。”
聶遠單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表示願聞其詳。
瓦爾特回憶道：“說起來也並不複雜，對於我們這個遠離城邦的鎮子來說，想要做出一番事業來，會比其他地方難很多。
想要出人頭地，隻能背井離鄉，去更繁榮的地方闖蕩，兩年前，我那出去闖蕩的發小法蘭克，就找到了一條賺錢的門路，適合鎮子裏想要拚搏的所有年輕人。
那便是去瓊納斯海港，通過水手麵試，上船去當打雜。
雖然都是打雜，但隻要獲得了上船出海的機會，就能夠比在陸地上賺更多的錢。
豐厚的報酬，吸引了很多年輕人，願意去嚐試一下。
不過水手的麵試非常嚴格，通過率很低，憑我們小鎮青年的素養，想要去遠航的漁獵船上工作，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們跟法蘭克去的一行人，都隻能將目標，選在了近海貿易船上。
經過了嚴格麵試與培訓，到最終，隻有我獲得了資格，和法蘭克一樣，在商船上工作打雜。
接下來的日子，雖然很枯燥，可適應了搖搖晃晃的生活後，我也開始進入狀態，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底層水手，並開始暢想起來，豐厚酬金到手時的狀態。”
“然後呢？”
見瓦爾特說到這頓住了，聶遠不由問道。
“然後你也看到了，我現在還是很窮困，是的，並沒有拿到酬金，但不是船長摳門，而是在我的工期完成之前，我們的貨船，就遇上了海洋風暴。”
瓦爾特說到這裏，語氣非常平靜，平靜的讓人覺得古怪。
聶遠不解道：“是風暴讓船上的貨物丟失了嗎，可出海的水手，應該有官方的津貼和保險吧。”
這一點聶遠也是在報紙上看到的，貝恩王國為了鼓勵商船的貿易行為，會給每個出海的水手，都發放一些津貼。
而且正規貿易船的船長，也應該會有好幾份商業保險在身才對。
所以哪怕船隻出現了問題，水手們也不應該一點錢也沒拿到。
“不。”
瓦爾特搖頭道：“不是尋常的海洋風暴，更不是丟失了貨物那麽簡單。”
“那是？”
“船沉了。”
說到這，瓦爾特的表情變得肅穆，語氣也低沉起來，眸中閃過回憶的色彩：
“我猶記得那天晚上，電閃雷鳴，烏雲密布，大海狂怒，以滔天巨浪，宣泄它的怒意，我們的船在那樣的巨浪當中，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被肆意的顛來複去，身在船上的我們，更是如同待宰羔羊，麵對大自然的偉力，唯有驚慌失措，連自救的資格也沒有。”
聶遠似乎察覺到了華點，便問道：
“在那樣的巨浪風暴之中，船也沉了，你又是如何活下來的呢。”
瓦爾特目光灼灼，認真的看著聶遠，道：
“在商船完全顛覆之前的那兩分鍾時間，所有水手都同時想到了，要去拿救生圈，並試圖靠近救生艇。
但是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即便我們平時，已經習慣了在海浪中搖搖晃晃的走路，但巨浪讓整條船，都傾斜成了誇張的弧度，並不斷變換方向，如此反複。
有時候，我需要像登山者那樣，伏在地上向前攀登，不過下一秒，我就發現自己就像是在玩滑梯一樣，上坡變成了下坡，朝著船外滑去。
海燕號的質量真的很好，‘她’竟然能夠在那樣的驚濤駭浪之中，堅持整整兩分鍾的時間。
但最後她還是沉了，我甚至能夠在海浪轟鳴之中，聽到她龍骨發出的哢哢聲。
天翻地覆。
驚濤浪湧。
我們完全被大海所吞噬，宛若墮入幽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