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身世

  男子聽到徐老頭的話,才回過神來,轉了轉頭,似乎想起了什麽。


  “小可……家在前東頭……”男子邊說邊咳,方欲掙紮著起身,腳下一軟,又摔倒在地。


  “你來扶。”


  何緲同徐老頭二人同時看向對方,說出了一模一樣的話。


  徐老頭隨即輕咳兩聲,對著何緲道:“你去扶,我教你飛行符咒,包教包會。”


  “不行,這是另外的價錢。”何緲攤手,提出了新條件:“教我一個新陣法。”


  何緲能看得出,徐老頭在陣法這方麵造詣頗深,比隻學了一點點皮毛的自己,要強上許多。


  “好。”


  徐老頭爽快地答應。


  何緲這才不情不願地蹲下身子,衝男子伸出胳膊,沒好氣地道:“你家在哪?我扶你回去。”


  想到此處,又頓了頓道:


  “不過你若是還心存死誌,我這就把你投湖裏去,估計那個水鬼還在等著呢。”


  畢竟,大過年的去投水自盡,必然是遇到了極為艱難的情況,他若一心求死,何緲絕不攔著。


  男子輕咳兩聲,隻輕輕地道了句:“姑娘說笑了。”


  何緲癟癟嘴,不置可否。


  當下將男子扶起來。男子看似個子高挑,實則渾身隻剩了骨頭,身子極輕。


  幾人回到了男子住的家,一個胡同裏,一間低矮的小房子,房門虛掩。


  “稍等,我先進去換件幹淨衣裳。”


  何緲說著,將二人丟在房外,自己先一步推門進去。


  黑燈瞎火的,何緲畢竟隻是煉氣期,隻能看清門檻。


  剛推門進去,一股特屬於筆墨的香味撲麵而來。


  何緲耳朵一動,聽到了房內有人呼吸的聲音,雖然極其細微,甚至不比風聲重多少。


  但何緲早已不是凡人,五官都比從前敏銳了許多,第一時間便感覺到了。


  此人見有人入內,揮刀便劈了過來。


  電光火石之間,何緲本能地閃身一躲,男子的刀便重重地劈在了門上。


  刀刃鋒利,何緲實戰經驗不多,臉頰一側的發絲還是被刀砍斷一截。


  何緲果斷抽出劍來,一招“東海揚波”,劍意湧動,直衝此人而去。


  此人大抵沒想到同他對決的竟然會是一位修仙者,當下一愣,受到劍意攻擊,後退一步,當胸吐出一口血來。


  二人的打鬥聲,已然驚動了外麵兩人。


  “出什麽事了?

  “怎麽有打鬥聲?”


  外麵兩人試圖推門進來,凶手見狀,跳窗而逃。


  何緲見他離開,也沒有再追,隻打開了門。


  “有殺手,這下你欠我兩條命了。”


  何緲伸出手指,對著進來的男子豎了個“二”道。


  男子一愣,隨即苦笑一聲,沒有再說話。


  “小夥子,你這是得罪了誰?”徐老頭開口問道。


  “先出去,我還得換衣服呢。”何緲雙手擺動,將二人轟了出去。


  雖然有寒潭之心護著她,不至於感到冷,但她可受不了衣服還濕漉漉地黏在她皮膚上。


  何緲關上窗戶,利索地換好衣裳,這才請二人進來。


  男子已然開始打噴嚏,看來是凍到了。


  何緲一頓折騰,好不容易是點起了燈油,讓男子換了身幹衣裳,幾人這才坐在了燈下,圍著火爐烤起了大餅。


  何緲環顧四周,才發現男子家中雖然環堵蕭然,看著年久失修,極為破舊。


  但四壁上均掛滿了寫好的字畫,看得出,字跡工整,頗有功底。


  屋內清貧,卻也收拾得整潔幹淨,一塵不染,並非是一位好高騖遠、四體不勤的讀書人。


  何緲倒是對此人的厭惡減輕了幾分。


  “來吧,小夥子,說說,這大過年的,怎麽就想不開了。”徐老頭一邊問,一邊啃著何緲烤好的大餅,他也不管何緲究竟是從哪裏摸出來的大餅,反正吃就是了。


  說著,還遞了一張給男子。


  男子道了聲謝,接了過去,卻沒有吃,看來是沒胃口。隻輕聲開始自我介紹道:

  “小可名喚吳敬千,臨安本地人,父母早逝,有一個妹妹。我身子不好,自幼上私塾讀書,家中薄田幾畝,都租給了旁人去種。”


  何緲聚在火爐旁,邊啃大餅,邊聽得男子自述身世。不管怎麽說,她發現這個吳敬千說話聲音還挺好聽的。


  文弱書生特有的溫柔嗓音,又帶了幾分成年男子的低沉,加上咳嗽,嗓音越發低啞,聽來倒是極為悅耳。這要是放現代,可以去做個配音演員了。


  說到此處,男子輕咳兩聲,隨即皺緊了眉峰,繼續開始講述。


  “前些年,本地的董員外一家看重了我父母所在的墓地,命人刨墳開棺,將我父母的屍骨丟棄到野外。我兄妹二人憤憤不平,前去理論,被董員外家的家丁打成重傷,妹妹也被搶進了董府,自此音訊全無。”


  吳敬千講到此處,何緲同徐老頭都停了下來,不再啃手中的大餅。


  二人都沒有說話,在人世間真實的苦難麵前,任何語言都顯得極為單薄。


  徐老頭半輩子走南闖北,這樣的故事聽得太多。何緲兩世為人,對人性也有深刻的認識。


  他們二人甚至都沒有多詢問一句,比如有沒有報官之類的。


  一方惡霸,官商勾結,這樣的戲碼,從來都不會缺少。有句話說的好,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一切都隻是重演罷了。


  “我前去官府擊鼓鳴冤,被當地的陸太守直接關到大獄中,吃盡了苦頭。”


  吳敬千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講述著過往的一切。


  何緲聽得心頭一震,獄中生活如何艱苦,酷吏又是如何殘忍,她都可以想象得到。


  這樣回去再看,吳敬千依舊是能保持屋內幹淨整潔,自有風骨所在,臉上甚至沒有戾氣,何其難也。


  “從獄中出來,我想著也許寒窗苦讀多年,若是能中了進士,也許有一線生機。卻忘了,我有案底在身,早就沒有資格參加科考。”


  “我想到了古代的告禦狀,也許是個機會。誰知董府的人同官府的人日日守著我,根本不讓我出城。”


  吳敬千一條條講述著他的過往,何緲聽到的,卻是一個正常人如何被逼得沒了一條條的生路,走向絕境。


  “思來想去,吳某雖為一介文人,好歹算是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總得為父母妹妹報仇,就拿了把匕首打算前去刺殺董府的老爺。”


  說到此處,吳敬千苦笑一聲,繼而自嘲道:


  “多年書生,我都忘記了,百無一用是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的我,又如何能近得了出門皆是護衛環繞的董老爺的身。”


  “眼看著年關將近,我惦記著唯一的妹妹,再三托人打聽,才得知,妹妹早已去世。”


  吳敬千說到此處,喉頭一哽,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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