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月下長談
喬少宇拿著燈籠走進亭子裏。然後走到欄杆前一個人癡癡地望著月亮，眼神裏似乎充滿了絕望。
楚流玥在花叢裏看著，心想這個喬少宇怎麽總是這麽憂鬱，都是個病人了，心情還這麽不開朗，簡直是自作自受。如果自己真的找出了醫治喬少宇的辦法，但是喬少宇依舊是這幅滿懷心事的樣子，恐怕靈丹妙藥都沒有那麽靈了。
過了一會，喬少宇的注意力轉移到桌子上，先前倒是沒有什麽，直到喬少宇看到點心盤子裏裝著幾塊糕點，以及一塊還沒吃完的糕點，旁邊還有一點碎屑。
喬少宇狐疑地看著棋盤，眉頭越皺越緊，又撇了一眼裝點心的盤子，臉色就越發鐵青了。
“是誰在那裏，給本皇子出來！”
楚流玥一下子慌了，自己明明藏好了，為什麽喬少宇還是可以發覺這裏有人在這裏。
“本皇子再說一遍，出來！”喬少宇的語氣明顯加重了。
楚流玥也怕了，隻能提著個燈籠縮手縮腳地出來了。一臉做錯事的樣子，低垂著眉眼。
喬少宇心裏還在猜測，應該是哪個不懂規矩的宮女太監見這裏沒人，便偷吃了幾塊糕點，玩了玩棋子。哪裏想到是個穿著華服的千金小姐。
楚流玥穿著一件酡顏色的合歡花刺繡衣裙，站在花叢前麵像極了暗夜裏餘下的落日光輝。
“你是誰？抬起頭來，做了事情還怕別人認出來嗎？”
楚流玥隻好乖乖地抬起頭來，終於在千躲萬躲之間兩個人四目相對。
喬少宇極其吃驚：“你是……你是……”明明腦袋裏想起了什麽，但是終究尋找不到那個正確的點。
楚流玥搶在喬少宇想起來之前就說：“小女楚流玥參見二皇子殿下。”
“楚流玥？姓楚？那就是丞相家的女兒了？”
楚流玥回答：“正是。”說話間又把頭低了下去。
喬少宇還在研究楚流玥的長相，楚流玥一下子低下頭去打斷了他的思路令他有些不耐煩。
“抬起頭來，誰讓你低下頭去的！”
楚流玥在心裏暗暗咒罵了一句，然後抬起頭來。喬少宇看著楚流玥的臉越看越覺得熟悉，但是自己印象裏好像沒有見過宰相家的小姐，為什麽會這麽熟悉呢？
“楚小姐，我們是否在哪裏見過，為何本皇子見楚小姐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楚流玥趕緊否認：“小女和殿下怎麽會見過呢，世間的人這麽多，相像也是有的，一定是殿下您記錯了。”楚流玥心裏估摸著喬少宇應該一直以為他的救命恩人是個男的，所以見到自己一下子就兜不過來了。
“不對！”喬少宇很肯定地說。
“本皇子知道了，你就是那日在路邊救了本皇子的那個人！可是……那日看打扮你明明是個男子，怎麽今日一見……”喬少宇疑惑著，不過很快就想通了，富家千金女扮男裝出來遊玩也是有的，想必楚流玥就是其中一員。
這下子喬少宇的臉色終於有點緩和，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早知道你是女兒身，本皇子的屬下就不用那麽辛苦地找了，直接登門你楚小姐不就在府裏了嗎？”
楚流玥直接裝糊塗：“小女不明白殿下的意思，什麽在路邊，小女這幾日都在府裏從未出過門，想必一定是殿下弄錯了。”
喬少宇哪裏是這麽好糊弄的人，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之後便認定楚流玥一定是那日的人。
“楚小姐不用否認了，本皇子也沒有什麽別的意思，就是想報答救命之恩罷了，順便還想小姐寬賜那日的方子。”
“報答就不用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我應當做的。至於方子，那方子也沒有什麽稀奇，若殿下記得住，我現在就可以把方子報上。”
“為什麽不要報答呢？本皇子可以把這事說於父王，父王定會大大獎賞於你父親，這不是光耀門楣的事情，有何不可？”喬少宇不理解，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哪有躲躲藏藏的道理。
“總之我就是不想張揚，這樣吧我明日將方子寫了，殿下派個人到丞相府的後門去取，從此我們之間的恩情仇怨也算就此了斷了好不好？”
喬少宇大笑：“你就那麽不願意和本皇子搭上關係？真是百年難得一見。”
楚流玥心裏白眼他，嘴上道：“我就想平平靜靜地過我自己的日子，什麽寵辱得失全都不要。殿下如果沒有別的什麽事情的話，我就走了。”
喬少宇覺得這楚流玥甚是有趣，有別的女子沒有的一股頑氣和潑皮。悶悶的生活好像突然抓到一點這麽有趣的事情，所以不願意就讓楚流玥就這麽走掉，故反身拉住她。
“幹嘛！已所不欲勿施於人知不知道啊！”楚流玥一下子轉過頭來暴躁地對喬少宇說。
喬少宇被嚇到了，瞪大著眼睛看著她，但是手裏仍不放掉她。
“你竟然敢跟本皇子用這種口氣說話！”
楚流玥這才想起來，在自己對麵的這個人是皇帝製度下的皇子，是對自己而言神一般存在，於是即刻改口：“殿下，求你放過小女吧，從理論上來說我們應該是君臣吧，那臣子為君主做些事情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說著，楚流玥想拚命掙開喬少宇的手，無奈喬少宇實在是力氣太大了。
“你想就這樣走？這個亭子是本皇子獨有的，你私自闖進來還吃了糕點，你不是醫術了的嗎？怎麽沒有嚐出糕點裏的幾味藥，還有？這個棋局，你看不懂也就算了，可是你何必去動它？那麽多罪責你怎麽承擔，還想一走了之？”本來喬少宇為了這些事情也沒有責怪自己救命恩人的意思，但是剛剛楚流玥這麽一鬧，喬少宇反而生氣了。
楚流玥頓時腦子一片空白，她當時哪有想這麽多，見到亭子就走上去，見到糕點就吃，見到棋局就玩。
“那殿下想要怎麽樣嘛！”楚流玥也有些急了，左也不是右也不行的難道非要自己把糕點吐出來嗎？楚流玥的話在喬少宇聽來倒像是撒嬌，立刻鬆了口，手上也鬆了力道：“本皇子隻想留你下來好好聊一聊，比如你那個方子的事情，本皇子從覺得比太醫院所謂潛心多年研製的方子有效許多。你上次也見了，不到一個時辰便醒過來了吧？太醫的方子可足足要一個時辰才能毒性壓下去。”
楚流玥還想說話，隻聽見遠處又有腳步聲緩緩過來，於是比剛才更慌張了。
“又是誰啊？不會是宮女太監吧？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在這裏的！”
喬少宇奇怪：“為什麽？”
“你都說了這個亭子是你的地方，要是被宮女太監看到了，嘴巴一碎傳到我爹娘的耳朵裏，他們一定會責備我的！你們這父母最常用的手段就是禁足，你知道關在黑壓壓的屋子裏有多無聊嗎？我才不要！”
楚流玥的話喬少宇聽著似懂非懂，倒是被她的口氣給逗笑了：“原來你是怕挨父母的責罵……”喬少宇的話還沒有說完，楚流玥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更是慌張了，一下子掙脫了喬少宇的手，一溜煙的功夫又藏到花叢裏去了。喬少宇哭笑不得，想要把楚流玥從花叢裏拉出來，不料兩個人拉扯之間喬少宇也掉進了花叢裏。兩個人幹脆就蹲在花叢裏，看著一隊提著大龍的宮女從這裏拿走桌上的糕點又給換了一盤，左左右右也給打掃了一下。
“他們為什麽要換掉糕點，還要挑晚上？”楚流玥輕聲問。
“這糕點已經是隔天的了，他們知道我每隔幾日就會夜裏一個人到此處坐坐，所以挑晚上的時間來換。”
楚流玥驚呼：“所以我吃的糕點很有可能是壞的咯！”楚流玥說的太大聲，以至於有宮女注意到了，四處看看有沒有人，方才低下頭去。
喬少宇趕緊捂住楚流玥的嘴，叮囑道：“小聲點，吃了死不了就是了，還這麽認真！你想讓他們知道本皇子躲在花叢裏嗎！”
楚流玥在黑暗中無限接近喬少宇的臉，幾乎可以感覺的到他的怒氣，可是一想到喬少宇是因為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藏在花叢裏而生氣的，不經心中覺得好笑。
宮女們的速度很快，一會會就全部撤退了，喬少宇喝楚流玥方才從花叢裏走出來。
楚流玥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你這麽要麵子！”笑的花枝亂顫的時候移開去幾步，赫然發現自己腰上的裝飾物和喬少宇的什麽東西纏住了。
楚流玥看去，卻看不真切，於是提了燈籠來照。喬少宇這才發現，慌忙用手蓋住自己的東西。
“陸纖纖卯戌賀……陸纖纖！”楚流玥自言自語地念出自己看到的字。
喬少宇見已經被楚流玥也就不再遮遮掩掩。
“看樣子你和陸纖纖也是交情不淺啊！”
“交情不淺？”喬少宇冷冷地哼了一聲。
楚流玥別有意味地看著他，看著看著喬少宇就自己開口了：“陸纖纖自己說，她與本皇子是君子之交。”
楚流玥嘟著嘴巴，一副不屑的樣子，悠悠地開口：“這個陸纖纖怎麽怎麽有手段，又是勾搭太子，又是……”說到這裏楚流玥不再說下去了，而是看了一眼喬少宇。
喬少宇自然知道楚流玥後麵本來要說的是什麽，便問：“你認為陸纖纖是別有用心？”
楚流玥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啦！她當別人都是傻子呢！什麽都看不出來，一會是二皇子你的君子之交，一會變成了堂堂的太子妃，她不就是看哪個勢力更大就和哪個套近乎，這不是別有用心是什麽？”
“本皇子剛剛認識纖纖的時候，覺得她還是個挺好的女子。”喬少宇似乎陷入了回憶，但是這種回憶由於太久太久了，以至於喬少宇看起來就像是在回憶桃花源一樣，嘴角帶著微微的笑意。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到了亭子裏，一邊一個地坐下。
“我們經常在一起談天說地，一談就是幾個時辰，每次都是宮女來提醒，我們方散場的。”
“那她有說過傾慕之意嗎？”楚流玥有些八卦地問。
喬少宇苦笑：“傾慕？也許有吧，有時候本皇子都在想，要是找不到喜歡的女子，陸纖纖就挺好。沒想到她倒先拋棄了本皇子這個病人。”
楚流玥歎了一口氣，抬頭看看夜空，一顆星星都沒有。也許對於喬少宇來說沒有星星的夜晚才是最好的慰藉吧。當所有人都在賀喜太子的新婚時，還有星星沒有忘記喬少宇的痛苦。
“陸纖纖就是因為殿下你沒有坐上太子之位才選擇離開殿下的，這種虛榮拜金的女孩放在我們那個時代根本沒有人看得起她，殿下又何必為她傷心！你不是皇子嗎？天下的女子除了皇帝看中的，哪個不是勾勾手指頭就來！”
喬少宇側耳傾聽著，他詫異於宰相的女兒可以說出這麽大膽的話來。印象裏楚宰相對朝政之事是再嚴謹不過了，怎麽教出來的女兒倒是不怎麽嚴謹，一口一句就可以被小人聽去當大逆不道之罪的。
“你也算是本皇子的恩人了，提醒你一句，這世道上最多的就是小人，你的一句出言不慎，他們就可以拿來置你們全家於死地。”
楚流玥很快反應過來，羞愧難當：“謝二皇子殿下提醒。”
喬少宇放下心來，露出了一絲寬慰的笑意。
“不管這麽說，我說的目的就是希望殿下你不要再執念於此，會有一個好女孩出現在殿下你的生活中的。”
“希望如此。”喬少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