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同道中人

  “我不曾記得與李大人達成過什麽協議。”裴儀皮笑肉不笑地道,“太守大人可不要信口雌黃。”


  馮太守臉色難看起來,壓低聲音半是威脅半是商量地道:“三爺,你不在朝為官,不懂朝堂的規矩。此處乃是清河郡管轄範疇,是本官的職責所在,就算丞相大人來了也不能直接插手的。”


  裴儀似笑非笑道:“太守大人的意思是,即便此處有人魚肉鄉裏,欺壓貴族,我阿爹來了也照樣得任人欺淩?”


  馮太守暗罵裴儀可真是個蠢貨。


  朝堂之中,大家都是伸手不打笑臉人。


  可裴儀呢,又蠢又慫——明明當著李大人的麵屁都不敢放一個,如今覺得有個侍衛在幫著撐腰,又得瑟起來了,竟然還想和他叫板。


  這裴儀就當真沒有想過,即便是丞相大人也得和他們這種地方要員交好嗎?

  他今日千裏迢迢趕來救裴儀出牢獄,那是看在丞相大人的麵子之上。


  裴儀若是這般不識抬舉,非得要把他給得罪了,裴丞相也未必會為了這麽一個不成氣候的嫡三子報複他呢。


  想到這兒,馮太守突然腦中靈光一閃。


  對呀,裴丞相定然不會為了裴儀對他大打出手的。


  想想啊,那個吳坤之副首領雖然來提醒他放了裴儀,可之後並沒有與他一道來牢獄解救裴儀。


  這態度很能說明問題啊。


  這說明吳坤之隻是想保住裴家表麵的體麵,但其實並不願意為了裴儀再多付出心力。


  吳坤之乃是裴丞相手底下的人,他的態度那不就是代表了裴丞相的態度嗎?


  顯然,裴儀已經被裴丞相拋棄了,不過因為裴儀畢竟還姓裴,所以裴丞相不能看著他辱沒了裴家,這才有了如今這一出。


  馮太守恍然大悟,一瞬間對於裴家三郎又少了幾分敬畏之意。


  他很是忍耐地低聲道:“下官對裴丞相絕對沒有半分不敬之意。”


  “裴丞相若是來清河郡視察,又怎會受人欺淩?”


  “三爺今日若是覺得咽不下這口氣,退堂後,我帶著李大人親自登門向您道歉。”


  “你想要李大人怎麽賠償便怎麽賠償。”


  “這府衙之地,不是兒戲之所!”


  “三爺還是趕緊讓這個侍衛退下吧。”


  這話半是示軟半是威脅。


  裴儀可真是被逗笑了。


  她還以為這馮太守好歹明點事理,沒想到是和李大人一樣的糊塗蛋。


  似這等貪官汙吏坐在太守這種重要的位置上,那可真是把清河郡的百姓都放在火上烤呀。


  裴儀冷哼一聲,直接把馮大人說的這一通話全都當成空氣。


  她冷聲道:“既然今日太守大人無法為我主持公道,那我就不便久留了。”


  裴儀站起身來,看著堵在門口的一眾吃瓜百姓,朗聲道:“我裴儀今日把話放在這兒,誰若是平日裏受了縣令大人的欺辱,隻管來裴府找我。”


  “我裴儀對著神明起誓,我若是不替諸位找縣令大人討回一個公道,我裴儀定當豬狗不如——日日吃豬食,月月受唾罵。”


  馮太守又驚又怒。


  這裴三郎真的是瘋了——竟然就因為咽不下一口氣竟然要和地方父母官做對。


  李縣令也是驚怒交加。


  這裴三郎真是吃飽了撐著了?


  明明說好了賠三倍銀子就一切勾銷,現在又和他對杠起來了。


  堵在門口的一種吃瓜群眾徹底沸騰了。


  “裴儀絕對是瘋了吧,竟然和縣令大人作對!”


  “他這哪裏是和縣令大人作對呀,他還和太守大人杠上了。”


  “果然天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我看裴儀離死不遠了。”


  “哎呀,看來我有生之年是看不到裴儀參加模擬考了——人都關監獄去了,還哪兒有資格考?”


  “嗐,話可不能這麽說,到時候咱們可以把考卷給他送到監獄去吧,那裴儀可就成為古往今來第一個在縣衙牢房參加模擬考的貴族書生呀。”


  求生們都笑了起來。


  可人群中卻有些平頭小老百姓激動了起來。


  “那裴儀說的話當真嗎?”有個身軀佝僂的老婦人聲音顫抖地小聲問道。


  她的獨女被縣令兒子霸占,因受不了屈辱投河自盡了。


  這些年,她一直上訴無門,就是撐著一股恨意才沒有隨閨女一道去了。


  “李老太,那是富貴人家在鬥法呢。”有些事不關己的人高高在上地勸道,“你去瞎摻和什麽勁兒?就那裴儀一看就是個紈絝子弟,你真以為他會幫你聲張正義啊?”


  “可就算裴儀不是為了給咱聲張正義,他就為了鬥垮李縣令也會替咱們做主的吧?”一個憔悴的中年男人難掩激動地反駁道。


  這顯然又是一個苦主。


  “是啊,富貴人家鬥法又怎樣?咱們要是不趁著這個機會試一試,往後恐怕再無可能了。”


  不知是誰這麽說了一句,一眾苦主紛紛動了心。


  霍淵原本隱在人群中看熱鬧,此刻卻嘴角抽了抽,扭頭看了下站在自己身旁幾步之外的杜衡。


  方才那一句滿含煽動性的話就是杜衡說的。


  前有七殺敲鼓狀告縣令,後有杜衡煽動民情,這一切顯然是裴儀吩咐這兩人做的。


  霍淵眼底浮現出一抹玩味,不由得輕輕笑了下。


  是他之前被裴儀那風流浪蕩的表象給騙了,這人其實心裏跟明鏡似的,主意大著呢。


  看樣子,裴斷袖是想把李縣令拉下台吧?

  回想起整個事情的經過,霍淵心裏頭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難道裴斷袖和他一樣想要借此機會整肅一下朝堂不正之風?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霍淵心跳都加快了。


  不怪他心頭如此不平靜。


  先前,他一直覺得自己沒有同路人,可現在卻突然發現身邊極可能就有一個同路人,這能不讓激動嗎?


  而且,裴斷袖之前放蕩不羈,可如今看來卻是步步為營——有這等外粗內細的人在他身旁輔佐,他能不高興嗎?

  大堂內,裴儀優哉遊哉地從高台上走了下來,一步一步走得極為氣定神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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