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星星之火
動亂之下，即便是官府的衙差，亦是饑一頓飽一頓，糊口不易，看著那守城門的小兵聽說是來送賑災糧的，跑的那踉蹌模樣，顧湘兒心中不免生出幾分酸楚來，騎在馬上，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薛祁聽聞，微微挑眉，“自古天災人禍，皆是尋常，湘兒何必如此？”薛祁常年隨軍征戰，見過太多的生死離別，血腥殘忍，以至於，這淮州的景象於他而言，倒也並沒有多大的觸動，比起戰場上那血肉翻飛的模樣，反倒是好些。
天已經暗的看不到道路兩旁了，顧湘兒隻能借著月光去分辨薛祁的神色，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可對於他說的話，顧湘兒卻是不讚同的！
“薛副將軍此言差矣！若是天災，那非人力可逆轉，可這淮州慘劇，並非全然因天災導致，造成淮州百姓慘死，乃是人禍！”是某些官員的貪婪，是太子對於權利的渴求，是大盛朝從上到下的腐敗，是為官者眼中，早已經沒了百姓的死活。
馬蹄聲響徹在昏暗的街道上，身後運糧的馬車車軲轆發出輕微的響聲，顧湘兒未曾直言，可她明白，常年混跡官場的薛祁，不可能一點都不明白她所說的話！
沉默了許久，薛祁才勾唇輕笑出聲，“若這世間一片黑暗，又豈是一人之力可以照亮？”
“若明知這世間一片黑暗，卻仍舊選擇隨波逐流將自己隱匿於黑暗之中，那這世間，便當真一片漆黑了！我不願隨波逐流，我願做那點點的星火，能照亮一個人，便照亮一個人！”她看向騎在馬背上的薛祁，少年將軍意氣風發，一身銀色的鎧甲，格外的奪目。
不知道自己這一番話薛祁可明白，顧湘兒頓了頓，方才又道:“我曾聽一偉人說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願做那萬盞燈火中的一盞！”這句話，是她從小便喜歡的一句話，亦是讓她覺得，極為宏偉的一句話。
一顆火種或許微不足道，可當萬千顆火種同時燃起，便足以照亮那些被黑暗吞噬之人！指引他們，找到他們想走的路！
眼前的少女，狼狽的厲害，發絲淩亂，衣衫也髒亂不堪，她騎在馬背上，那瘦弱的身子好似一陣風就能給吹跑一樣，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小丫頭，卻說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樣的話！
薛祁盯著她看了許久，在她的身上，他好像看不到當初那個刁蠻任性，被自己爹爹與哥哥寵溺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將軍府嫡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堅韌，有理想，有抱負，有自己的目標，並願意為了這個目標而努力的女子。
這樣的她，比那天空中的星辰還要閃耀，讓薛祁忍不住，便多看了兩眼。
沉默著走了許久，顧湘兒多少有點沮喪，她還以為她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話，能夠讓眼前這位久經沙場扔心係國家的將軍心中動容，卻未見他說一句話，不免有些失落。
正分神至極，黑暗中突然竄出一個黑影，她思緒紛亂，等看到那黑影勒緊韁繩之時，已經晚了，千鈞一發，顧湘兒狠狠地一扭馬兒的頭，馬兒吃痛，登時立了起來，口中發出一陣嘶鳴聲。
顧湘兒看著眼前那被嚇傻了的黑影，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話，“還不閃開！”那人這才後知後覺，一咕嚕閃到了一旁，顧湘兒這才鬆了一口氣，馬兒亦站穩了，她皺著眉頭看著嚇得六神無主的人，暗暗的鬆了鬆馬兒的韁繩。
“什麽人？敢攔賑災糧！”說話的是護衛賑災糧的翼城軍，而借著他手中的火把，眾人這才看清楚，那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看上去也就十三四歲的模樣，瘦弱不堪，雨水混合著泥水從他身上不斷的滑落下來。
他蜷縮在地上，因為剛剛的驚嚇而瑟瑟發抖，被官兵圍著，少年顯然有些驚恐，小心翼翼的說自己隻是想要討一口吃的，沒有其他的意思！
那官兵蹙眉，看向薛祁，薛祁驅馬上前，居高臨下的望著那少年，“方才要不是……要不是這位小公子反應及時，你怕是就要死在馬蹄下了！你就不怕？”
少年被他周身散發的氣勢壓的渾身一顫，雖然心中畏懼，卻又不願退縮，咬了咬牙，抬眸迎上薛祁的目光，“不怕！試一試會死，不試一試，也會死！若能討一口吃的，或許我家人就有救了！”
少年眼中堅毅，那樣的目光，讓薛祁不自覺回頭，看著那張灰頭土臉的小臉，外頭笑了，顧湘兒一抬頭，就迎上那將軍的笑容，麵上一紅，不自覺低下了頭。
這薛祁還真是一點都不討人喜歡！她方才不過是說的太過投入了，他這會兒就要拐著彎的笑話她！
見她氣鼓鼓的低著頭，薛祁收回目光，伸手將身邊將士手中的火把拿過來，舉高了一些，火光照亮之下，才發現街道兩邊的屋簷下，大門口，聚集了許多的災民，此刻正往這邊眼巴巴的看著，那一雙雙眼睛裏，流露出對食物的渴望。
就像是……顧湘兒因著自己心中的答案而感覺一陣膽寒！就像是，暗夜之中一隻隻盯著獵物的狼！隻待獵物露出一點破綻，便會群起攻之，將獵物撕得粉碎。
而她們，就是眼前這些災民們眼中的獵物！
顧湘兒絲毫不懷疑，如果不是有翼城軍的武力壓製，若是她隨便找鏢局押送賑災糧，隻怕此刻，早已經被這些災民一擁而上了！
隨手將火把扔給身邊的將士，薛祁昂首，聲音威嚴不容置疑，“賑災糧入淮州，便是救濟災民所用，想要領糧可以，需入衙門登記入冊，排隊領取！”
言罷，他目光掃視一圈周遭，手中長劍一橫，抬眸，眼中寒光乍現，像是那地獄修羅一般，“若想自取者，殺無赦！”火光映襯著那張臉，似是剛從戰場上曆經廝殺而來，帶著讓人膽寒的威嚴。
顧湘兒看著他，一時明白，不愧是薛祁！這樣的威壓，也隻有那常年在沙場上的將軍，才有的！
看著周遭災民們因為薛祁的話而安靜下來，顧湘兒不禁對眼前這個哥哥的朋友，多了幾分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