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橫來孕事“32”
祈縈點頭,“我記下了。”
耶珈綾延見她如此冷漠,又是難過,又是心痛,眼神裏也難掩不舍,終是忍不住握住她的手,“祈縈,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活著。南闋皇宮雖然是你的家,卻同樣處處危險,你千萬小心。”
“我欠你的,此生難以相報,請幫我照顧好步叔,照顧好你自己。”祈縈說完,從他手中抽出手,疾步離去。
走著走著,她的腳步卻緩慢下來,怕自己回頭望,疾步又變成了奔跑,豔紅的鳳袍蕩漾著,如淌開的血。
耶珈綾延也沒有回頭,對著剛才祈縈站立的位置淒苦一笑,“離開也好,這裏已經將你傷得體無完膚,離開之後,報了仇,去找一處無人之境,好好療傷吧。你這樣善良,上天一定會保佑你的。”
子時,子時,子時……
祈縈已經等了半年,一刻都不想再等。她與往常一樣,處理了後宮裏的事,翻看了一會兒醫書,在心裏祈禱著一切順利,祈禱著耶珈綾延一定要派馬車過去。
用過晚膳,夜漸漸沉下來,她推說身體不適,遣了綠芝和青蘿去早點休息,也打發了如意夫人離開。
這個時辰,正是耶珈夙在禦書房處理奏折的時間,他不會到後宮來溜達,更不可能到鳳安宮來,正是離開的最佳時機。
她麻利地換好夜行衣,給兩個孩子點了睡穴,用束帶把稍重的兒子係在背上,女兒拴在懷中,又在床上留下一封信,從後窗飛身出去,輕點牆頭,無聲掠過半空……
而耶珈夙卻正到了鳳安宮的門口,他命肩輦停下。
初元立在一旁輕聲問,“陛下,要進去坐坐嗎?已經一個月了,去看看皇子和公主也好。”
“是該去看看孩子。”他本不想進去,可這是進去的好借口。
雖然平時能在雍慈宮見到兒女,卻感覺總像是少了什麽。祈縈在雍慈宮裏總是端端正正的坐著,太後問什麽她答什麽,要麽就是與太後討論佛經,養生之術,端莊秀雅的她,反倒不像是真正的她。
他從肩輦上下來,屏退左右,親自去推門,卻沒有推開,裏麵是反鎖的。
“陛下,奴才幫你叫開吧。”初元湊到近前來。
“不必了,她定是不想再見朕。”他踱著步子回來,心卻痛如刀絞。
此時,她那一聲“耶珈夙”不再讓他覺得厭煩疏離,反而成了無法言喻的親切。她總是那樣叫他,口氣裏總透著顧率真的嗔怒,叫人無從抗拒。別人卻萬萬不敢這樣稱呼他。也隻有與他單獨在一起時,她才這樣大大咧咧的撒潑耍賴,和他鬧脾氣,耍別扭。
在別人麵前,她總還是叫他陛下,總是端著皇後的架子拒人千裏。自從祭天大典之後,她也越來越擅長在人前演戲,笑也不真實,迎麵撞見他,也是規規矩矩地行禮請安,他要對她生氣也生不出來。
他坐在肩輦上,久久沒有讓初元喊出那聲起駕。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今晚特別想見她,仿佛一旦錯過這次,就再也沒有機會相見似地,心裏患得患失,讓他心神不寧。
又靜靜地過了片刻,他再也坐不住,縱身飛過宮門,整個宮苑的燈卻一盞都沒有亮,黑洞洞地,像是一座詭異的空宅。
是都睡了嗎?可……為何感覺這樣冷清?宮廊上不是沒有點燈籠,而是一盞都沒有掛。
他忍不住抬腳徑直走向正殿,一推門,卻沒有推開,又是反鎖的。
“祈縈,你睡了嗎?祈縈?”
他剛一開口,配殿的燈卻亮了,如意夫人從殿內走出來。
“陛下?!這麽晚了,您怎麽來了?”她看了眼緊閉的宮門,便知他是飛進來的,看樣子是脾氣也鬧夠了吧。
“朕來看看皇子和公主。”
如意夫人忙說道,“晚膳後,皇後說身體不適,便喝了安神湯歇下了,她讓皇子和公主都留在了鳳床上,也不要其他人伺候,奴婢們也隻好各自休息。”
“原來如此。”耶珈夙鬆一口氣,卻忍不住問,“皇後怎麽會身體不適?是吃壞了東西嗎?”該不會有人暗下毒手吧?可她平日喝湯吃飯,嘴都刁鑽,連最細微的配料也能品出來,飯菜又是事先找人嚐試的,應該不會是被下毒。
如意夫人思索著合適的借口,“倒也不是,皇後可能是白天看醫書太多,有些乏了,又在煉丹房裏悶了太久,那些藥草或多或少總有些毒性的。”
“她一直都專心研製那些丹藥?”
“是呀,最近來求醫問診的人特別多,皇後娘娘性情寬和,那些宮女太監的病禦醫們是不會放在心上的,所以,皇後娘娘就累了些。”
“……是呀,她這份善良著實難得。”可惜,卻從不肯割舍一點給他。“如意夫人也去睡吧,朕告辭了。”
“恭送陛下。”
雖然他說了告辭,卻還是站在門口不肯離開。他期盼著裏麵的祈縈能忽然點上燈,拉開門,然後請他進去,哪怕是客客氣氣地也好,哪怕她仍是很壞心地叫他耶珈夙也好。其實,他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貪婪霸道,見到她能好好的,他便心滿意足。
他立在那邊的黑影裏,孑然孤寂,失魂落魄,讓如意夫人看得有些不忍。“陛下,要奴婢幫您叫開門嗎?”
“不必了,讓她好好休息吧,或許……她真的累壞了。”他走下台階,又問,“為何宮廊上不掛燈籠?”別的殿都是金碧輝煌的,唯獨這鳳安宮裏冷冷清清,叫人沒來由的頓感淒涼。
“皇後娘娘掌管後宮以來,都精打細算,能省則省。平日,陛下也不來,沒有必要到處燈火通明的。她總說,少掌一晚的燈籠,可以為陛下的一個妃子省出幾個珠釵幾件錦袍的錢。宮裏妃嬪眾多,沒一個懂得節儉,畢竟,國庫裏都是百姓的血汗。其實,皇後是想得多了,才這樣憂心,再者也是怕那些大臣們指指戳戳的議論,她畢竟是南闋公主。”
“這個傻丫頭……”耶珈夙心裏鈍痛――痛得他再也抬不動腳。
他雖然沒有臨幸誰,卻給了那些妃嬪不少的賞賜,每晚不是找這個下棋,就是找那個聽曲。雖然他是怕她們暗下不軌傷害祈縈和孩子,卻總是尋了樂子。而他的皇後,他孩子的娘親,卻在拚力為他維持那些女人之間的祥和。也的確,自從她執掌後宮,一片清明祥瑞,連爭風吃醋勾心鬥角地人也少了。
如意夫人見他站在那邊一動不動,尷尬地遲疑了片刻,開口問道,“陛下,是奴婢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嗎?”
“你沒有說錯什麽,是朕該感謝你告訴朕這些。”他調適了氣息,隨口問,“皇後平日可有提到朕?”
“沒有,不過,她若是聽聞陛下當晚要去哪個殿裏住,定然會叮囑哪個殿裏的主子悉心伺候,生怕陛下哪裏不妥。”
如意夫人的話,與他從初元嘴裏聽到的話沒有什麽差異,可見祈縈也的確是這樣踏踏實實做的。“哼哼,真是朕的賢妻。”她倒是一點都不懂吃醋。
“皇後娘娘身為後宮之主,理當公正寬容。剛過了祭天大典的那幾天,皇後娘娘總盼著陛下來的,還親自收了露水準備沏茶,又親手做了糕點,並為陛下繡了香囊,可是陛下一次都沒來,因此,皇後娘娘也就把心放在了統管後宮和煉製丹藥上。”
如意夫人說完,返回殿內,取了幾個香囊出來呈遞到耶珈夙麵前,“這都是皇後娘娘親手繡的,陛下沒有來,她便把這東西都分給了奴婢們,陛下若是不嫌棄是被奴婢用過的,就收下吧。”
“原來,她曾經嚐試對朕好……”他苦笑著接過香囊,長長地歎了口氣,縱身飛躍宮門,穩穩落在門外的肩輦上。
初元問道,“陛下,去哪個宮裏歇息?”
“回承乾宮吧。”
“是。”
臨幽宮內,祈縈剛要走向井口,一個身著鎧甲的高大身影自天而降,突然擋在她麵前。
祈縈警覺後退,看出他的身型,“付中?你好大的膽子,竟跟蹤本宮?”
付中沒想到她竟然會認出自己,忙單膝跪下,“皇後娘娘,請回寢宮吧,深更半夜,作為後宮之主,您不該這身打扮的到處跑,萬一被當成刺客傷了皇子和公主陛下也會傷心的。”
祈縈從袖中取出絲帕,踱著步子走到他近前,“付中將軍,本宮知道你對耶珈夙忠心耿耿,可你對青蘿的心思,本宮也一清二楚。”
付中跪在地上不敢再動,“皇後娘娘恕罪,末將對青蘿姑娘並無非分之想,青蘿姑娘也並不知曉末將的心思……”
“你當本宮是瞎子呀?青蘿是個聰明人,豈會看不出你這幾根花花腸子?行了,起來吧!”
祈縈扶起他之際,隨手在他麵前揮動了一下手帕,付中不但沒有站起來,反而癱軟在地上。
“皇後娘娘,你……你對末將做了什麽?”
“沒什麽,隻是讓你無半分力氣而已。你給我聽好,青蘿服用了我給的丹藥,她的壽命隻有三個月,你若是不想讓她這麽快死,就不要泄露本宮的行蹤。”
付中躺在地上勃然大怒,“青蘿對皇後娘娘的心天地可鑒,為何皇後如此對她?”
“這要問你了,若是你不對耶珈夙告密,我保證青蘿可以長命百歲。”祈縈拍了拍他的肩,“你就閉上眼睛在這裏小睡一會兒吧,天亮之後你就可以動了,然後記得保護我鳳安宮裏的人,別隻顧了青蘿,還有綠芝和如意夫人。若是你保護不了她們,就找竇震元帥,他一定會鼎力相助。”
“皇後娘娘……”
“噓!”祈縈讓他噤聲,帶著兩個孩子跳進井裏。
她在井壁上敲了敲,井壁上的石門劃開,她卻沒想到,等在這裏的人竟然是賀蘭太妃和她的大宮女香銀?!
賀蘭太妃見她怔愣,忙提醒,“九公主還等什麽?快走吧,沿著左手邊的暗道,直達城外,香銀會沿路護送的。”
“多謝太妃!”
“你救了我的命,我能報答的也隻有這些,延兒在這宮裏沒有幾個可以信任的人,哀家才帶香銀來親自相送,你……一路保重!”
“太妃也保重。”祈縈跪下,給她磕了個頭,這才跟著香銀沿著暗道離開了。
日上三竿,付中從昏睡中驚醒過來,動了動手腳發覺力氣已經恢複,忙奔向鳳安宮。
結果,鳳安宮門口圍堵了一群正等著請安的妃嬪,她們議論紛紛,見付中走過來――難道陛下昨晚宿在了鳳安宮嗎?盡管都這樣懷疑,卻沒有一個問的。
付中見境況已然至此,又不能後退,隻能跪下來,“給各位主子請安。皇後娘娘連日來操勞過度,鳳體不適,陛下特意要末將來此守衛,今兒皇後娘娘不見客,各位主子請回吧!”
原來如此,良妃和德妃走在最後,都關切地湊上來問詢,“付中將軍,皇後娘娘的病情嚴重嗎?可有找禦醫瞧過?”
“兩位主子放心,娘娘已無大礙,隻是需要好好靜養。”付中見她們有要進去探望的意思,忙俯首說道,“末將恭送兩位主子。”
良妃和德妃見他如此恭敬,也隻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