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美人難囚“4”
提起與司徒皇後永別的那晚,紋竹忙用帕子按住鼻翼,淚卻還是簌簌滾落。“皇後娘娘強撐著最後一口氣想見陛下,可惜所有的妃嬪、皇子、公主都來了,陛下都沒能及時趕到。說來也不巧,那晚陛下正在與幾位將軍備戰玖瀾,這才未能見皇後最後一麵。”
祈縈若有所思地坐在桌案內側的椅子上,她不是傷心,也不是難過,而是越覺得事情蹊蹺古怪。
“那年我十歲,母後陪我在司徒府後院的花園裏看星星,她曾經對我說,當年玖瀾撕戰在即,已經兵臨邊境,父皇還是為了她的誕辰策馬返回皇宮。母後當日還曾對我說,作為女子,終其一生,也不過是得如此一人白首偕老。從這一點看來,父皇對母後的愛,也絕非對其他妃嬪那般草率,若是母後病危,稟報的太監定不敢延誤,父皇竟沒有及時出現,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紋竹默然無語。的確,平日陛下對皇後寵愛備至,可是唯獨那晚,皇後含淚而終,陛下都沒有出現過。當時在場的一眾妃嬪雖然有些平日與皇後明爭暗鬥,卻也不禁長籲短歎。後宮女子的終結一向慘淡,皇後當晚有那麽多人相送也算難得的榮耀。
祈縈一點一點抽絲剝繭,慢慢尋到關鍵,“紋竹,當時是誰宣布母後死去的?”
“當時十多位禦醫都在,他們也不敢懈怠,挨個都把了脈,都摸不到脈搏,才……”紋竹泣不成聲。
祈縈又按住額角,這就怪了,今早天不亮她就已經潛入過皇陵,可裏麵……
司徒世家有一種藥,叫做“歸去來”,服用之後先是出現心口絞痛,然後整個人在不到一個時辰內就會進入假死,脈搏心跳全無,在十二個時辰之後,方可蘇醒過來恢複如常。
“紋竹,你不要哭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尋到真凶。母後去世後可是立即用了火葬?”
紋竹忙拭淚調適心緒,“沒有火葬,但是陛下也並沒有耽擱,說是疾病迅猛,怕染了其他妃嬪,遺體需得盡快安葬。是陛下親自把皇後抱進了碧玉棺之內,又一個人扛著棺材放入了皇陵,那棺材少說也有幾百斤重,當時有許多力氣大的武將要抬,陛下說,皇後娘娘不喜人多喧鬧,也不喜眾人哭哭啼啼,葬禮也就一切從簡。”
祈縈恍然大悟,難怪皇陵裏那口雕琢精致的碧玉棺材是空的,而且,裏麵還設有床榻,梳妝台,熏香,都像是日常用的。
紋竹見她臉上無半分悲慟之色,隻是追問不休,不禁疑惑,“公主,您在想什麽?可是有眉目了嗎?”
“母後死後的幾日,父皇可有什麽反常?”
“陛下早朝沒有耽擱過,白天在書房裏看奏折,晚上……”紋竹不敢再說,“奴婢怕說了嚇著公主。”
“哼哼,你不必說我也猜到了,父皇一定是每晚都去皇陵裏睡。”
紋竹臉色慘白,“是,是,陛下是這樣,而且,皇後娘娘死後多日,陛下都是如此,諸位大臣和妃嬪們都以為陛下瘋了,後來公主來奔喪,陛下那天晚上才沒有去皇陵,隨後公主和親,陛下又……”
祈縈接著她的話茬說下去,“我和親走了之後,父皇就又去了皇陵?而且,在皇陵裏呆的時間越來越長,他還讓太監們把奏折拿去皇陵批閱,而且,一日三餐也在那邊用?”
“……”紋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遇到如此聰慧的公主,也著實可怕。她隻說一個字,她似乎就想到了下文。那段時日陛下真的瘋了一樣,整天住在皇陵裏。她想象不到守著一個屍體過日子是什麽感覺,就算皇後娘娘是南闋第一美人,死後也是會變腐的,常人如何受得了?
祈縈又問,“是不是從去年入冬之前開始,父皇才不去皇陵的?”
“是,公主怎麽什麽都知道?”
“我這個父皇,就是太在乎母後了,所以,他才如此瘋狂,倒也不是真的瘋了。”父皇啊,父皇,果然是個癡情種!雖然他這條計謀埋藏的足夠深,她這個做女兒的卻還是看出了些許破綻。
“公主可還想知道些什麽?雖然您和陛下在一起的時間少,可陛下對您的疼愛並不亞於對其他公主,每年皇後去司徒府,陛下都囑托人帶你最愛吃的、最喜歡的。其實,皇後娘娘也曾建議陛下去探望公主,可陛下說,他對公主的寵愛,會害公主死無葬身之地。因為早先年的事,讓陛下心有餘悸,所以他才……”
祈縈打斷她,“早些年?紋竹,你說的早些年是什麽事?”
“皇後娘娘懷有公主五個月時,陛下帶皇後娘娘去避暑山莊,在山莊之內陛下曾對皇後娘娘說,祈昊皇子的戾氣重,不適合做儲君,還說不管皇後娘娘懷有的是皇子還是公主,都將是未來的儲君。雖然那避暑山莊保衛森嚴,可還是隔牆有耳,不幾日,皇後娘娘逛園子就出了事,娘娘坐的石凳上被人塗抹了毒藥,若非當時司徒國舅爺在,公主可能就沒有機會誕生了。”
祈縈倒是從沒有聽說過這件事,每次母後從司徒府之前,舅舅總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在宮中千萬小心,她以為隻是一句警告,沒想到竟真有險惡發生。
“紋竹,當時可查出是誰動了手腳?”
“是華妃和芸妃合謀,可惜,因為證據不足,無法定罪,而華妃又有正碩皇子頂著,芸妃娘娘當時也剛剛害喜,皇後娘娘不忍心讓正碩皇子小小年紀沒了娘親,所以就讓陛下不再追究。”紋竹想起那些往事,不禁感慨,“所以,陛下生怕暴露了對公主的疼愛,給公主招來殺身之禍。”
祈縈想起昨晚父皇親口對她的警告――“你要記住,不要在敵人麵前暴露自己的弱點,否則,必死無疑。”她此時才明白,原來,她才是父皇最疼愛的孩子。
“紋竹,除卻避暑山莊的事情之外,華妃和芸妃平日與母後的關係如何?”
“這……她們……她們……”
“直說無妨。”
“表麵看來,華妃和芸妃都是與娘娘和睦相處的,可是,有幾次娘娘的衣物飯菜內檢查出不幹淨的東西,摸查到底,都與這兩位娘娘脫不了幹係。公主昨天喂了她們兩個吃蟲子算是輕了,祈昊皇子年幼時也曾被她們弄得差點溺水身亡,隻是皇後娘娘念在皇子並無大礙,又礙於陛下的麵子才沒有計較。皇後娘娘平日總說,家和萬事興,可這皇宮算什麽家呢?”
祈縈早先便聽舅舅對她講過這些是非,但她至今才明白,皇族之內保留一份真情竟要經曆如此多的艱險。
她轉而問出關鍵問題,“你聽說陛下身邊有個如意夫人嗎?”
“如意夫人?”紋竹仔細想過之後才作答,“陛下身邊妃嬪眾多,封號都是貴妃,妃,昭容,昭儀,修媛等等,從未聽聞有如意夫人。”
祈縈揚了揚唇角,紋竹竟然都沒有聽說過如意夫人?
那位如意夫人除了身段與母後相仿之外,眼神也偶有相同,她將畢生所學的內功,軍法,為政之道傾囊相授,還知道縈香千層酥,還能說出她這九公主年幼調皮地趣事,更熟知父皇的習慣,甚至,有時還半夜起來查看她是否蓋好了被子……
祈縈越想越是激動,卻不敢表露絲毫的驚喜,若如意夫人真的是母後,父皇讓她前往玖瀾又是為何?她長久積壓的悲痛,難過,仇苦頃刻間散盡釋然,整個人也輕鬆了許多。
“紋竹,若是我要將你帶去玖瀾,你會隨我同往嗎?”
紋竹驚喜萬分,忙跪下來,“奴婢曾發誓這輩子效忠皇後娘娘,如今娘娘不在,奴婢在這宮裏已經了無牽掛,公主是娘娘的親生女兒,便如紋竹的親人,赴湯蹈火,紋竹都願追隨公主。”
“用不著赴湯蹈火,在玖瀾,九公主我是皇後……”
耶珈夙從門外走進來,他身上還是寢衣,慵懶地伸了個懶腰,譏諷道,“九公主是皇後可以保護紋竹,而且,你們家的九公主還是經常不把朕放在眼裏的皇後。”
紋竹忙起身行禮,“玖瀾陛下萬福。”
“免禮,你去差人給朕弄點吃的吧。”
“呃……陛下有旨,說玖瀾陛下若是醒來就去書房與他一起用膳,他設了家宴為玖瀾陛下接風洗塵。”紋竹見耶珈夙豎著一條眉隻盯著祈縈,似要與祈縈對陣吵架的樣子,忙提醒,“玖瀾陛下?您……您若是不去書房,奴婢就去複命回話了,其實陛下也並無強求的意思。”
“不用去回,你的九公主要陪朕一起去給父皇請安。”
“耶珈夙,誰要和你同去呀?”祈縈縮了縮脖子,她和藍祈昊那家夥鬧得正僵硬,一出去恐怕就被藍祈昊盯上,她才不要出這個門。
紋竹倒是沒想到公主殿下竟然直呼玖瀾陛下的名諱,就算普通夫妻,也都是夫君夫人的稱謂彼此吧,怎麽可以這樣呢?她忙跪下來,代祈縈賠罪,“玖瀾陛下開恩,公主不是有意發怒的,也不是有意直呼陛下名諱,請陛下不要責罰公主。”
“紋竹,你這是做什麽?”祈縈和耶珈夙這對兒夫妻倒是難得異口同聲。
祈縈忙繞過桌子扶起紋竹,“你別怕他,我平時就這樣叫他的。”
“紋竹,你總算知道朕這個駙馬有多受氣了吧?”
“耶珈夙,你少在我母後的宮女麵前叫屈,是誰受氣明眼人看著。紋竹不是你的嶽母,你沒必要在她麵前告我的狀。我也不會跟著你去禦書房,指不定你又在父皇麵前說道我什麽呢!”
耶珈夙坐在椅子上兀自倒了杯茶品嚐,“哼哼,你九公主不是行得端做得正嗎?還怕被人說道?”
“你……耶珈夙,你再跟我吵一句,我就不跟你回玖瀾!”
“你可以不回,大不了我再找一個公主帶回去。迎恩,承淑,典菁……這三個雖然沒你聰明,沒你刁鑽古怪,卻更好管束,而且,她們身上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用不著朕操心。朕相信,以朕這等風華絕代之美貌,隻一個眼神,就能讓她們神魂顛倒。”
祈縈氣得跺腳,“你……你……你臭美!有本事你就去施你的惡心美男計好了,別忘了你昨晚已經接了本公主的戰書!”
“戰書算什麽?朕就算不禁女色,也有本事弄個皇後回去,還有,朕自然也有本事帶走靖宸和婉瓊!”他晃著脖子樂悠悠地離開,“一早起來吵一架,真是身心舒暢呀!”
“耶――珈――夙!”祈縈真恨手裏沒把劍。
紋竹倒是不知所措了,她也或多或少明白了些,或許,平日公主和玖瀾陛下就是這樣吵吵鬧鬧打情罵俏的吧,要不然,怎麽可能會有一對兒龍鳳胎呢?要不然,這位看上去邪惡至極的玖瀾陛下怎麽會千裏迢迢追著公主來皇宮?而且,聽說他還是一個人來的!
祈縈拗不過,還是被耶珈夙拖進了藍望潮的書房內,卻沒想到,冤家路窄,她最不想見到的藍祈昊竟然也在。
藍祈昊坐在紅毯右側的椅子上瞅見她,直接仰著頭把鼻孔亮給她。
祈縈鄙夷白了他一眼,端端正正地給藍望潮行禮,“兒臣給父皇請安,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難得你這麽乖,免禮。”藍望潮其實也不指望她有多乖順,“和夙兒都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