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相識 006
艾竇安靜了，他放鬆的時候會喋喋不休，一旦有事發慌，第一時間總要語塞。
他扭頭看向梁川求助，嘴皮子一張一合，默默然說的是：我該叫她什麽？
可惡。梁川竟在這時垂下眼皮，假裝沒看見。艾竇眼珠子快瞪出來，他沒法在Sheldon裏打破梁川不會中文的人設，急得手心冒汗。良久，他才憋出一句話來。
“那個……我該叫你什麽？……大姐？”
戚澄不想浪費時間寒暄，她酷酷地擺手，說：“隨便。我想問你，能聯係上薑妍嗎？”
“誰？”艾竇困惑。
“就是薑餅人。薑妍是她的本名。”
“真好聽。哪個‘妍’？是代表漂亮的那個字吧？我很愛讀書的，要不然也不能屈尊在這個地方打工！哈哈——”背對梁川，艾竇吹牛吹得肆無忌憚，他鬆弛下來，逐漸恢複了本色，“噢！對了，我叫艾竇。他叫梁川。哎，嫂子……阿呸……姐，你叫什麽？我們叫名字吧，親切點。”
要不是麵癱到翻白眼都困難的程度，戚澄真想賞賜兩個碩大的白眼給艾竇。
她沒好氣地追問：“你到底能不能聯係上薑妍？”
“當然，我們每天都聯係。”
艾竇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戳了戳，然後把屏幕伸到戚澄麵前。戚澄看見了：今天早上薑妍主動和愛豆豆說了早安。
緊張的情緒稍有放鬆。
還好，至少人是安全的。
危機解除後，戚澄意識到了自身處境的尷尬。她沒有征得薑妍的同意，就跑來找了愛豆豆，說不定她和薑妍的誤會就此鎖死，再也解不開了。
還有……他。
戚澄瞄了一眼艾竇身後作壁上觀，不言不語的梁姓先生，她心虛得厲害。
艾竇已經拋開包袱，摩拳擦掌要招待他心裏的“自家人”。他追著戚澄問她愛吃什麽？有沒有忌口？喜歡甜還是酸？
戚澄腦袋嗡嗡的，她攥住背包袋子，說要告辭。可是轉身後，她又旋回來。
“我還是實話實說了吧，那天，冒充薑妍的就是我。”戚澄垂著眼皮，抬手指向梁川說，“反正，我走了，他也會告訴你。那還不如我自己坦白算了。”
艾竇徹底呆了，呆得失語。
“你也沒資格怪薑妍，你自己也沒去。”戚澄放下手，抬眼看向梁川，見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戚澄的氣勢又弱下來，她和艾竇說了再見，臨走前，又補充了一句話，“你要不就當我沒來過。我會自己和她坦白。謝謝你。”
戚澄走後，梁川終於挪動了位置。他去給艾竇煮了一杯咖啡，然後端過去遞給石化成了雕像的他。
“她說，那天在美術館‘鏡’遇空間的是她。”
“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的是她？”
梁川點頭認下。
“那我看到的是誰？”
艾竇端起咖啡一飲而盡，他一向最怕咖啡的苦，此時卻沒有抱怨一句。他嘩啦一下站起來，朝自己的工作間奔去。
一分鍾後，梁川見到了他原本無緣第一個賞鑒的“薑餅新娘”。除了鵝黃色的貝雷帽，這個笑得比翻糖還甜的翻糖人偶和他所見到的女孩毫不相幹。
“很漂亮，”梁川見艾竇沉默不語，他試著安慰，“換個名字，依舊是個高水準的翻糖作品。”
艾竇苦笑，他說：“完了，唯一解變成了選擇題。”
梁川皺起了眉頭，他問：“哪兒來的選擇題？”
“手機裏一個，推車上一個。”
“你這就是在鬧事。”
說完這句話，梁川自己也愣了。他意識到自己觸到了問題的根節。很多事在一瞬間相通，梁川問：“奶牛和加菲什麽時候來的？”
“去年，”艾竇垂頭喪氣地回答，“去年三月份，幹嗎？還要辦周年派對嗎？”
果然……去年也是一樣。
梁川想起來了。
去年三月，一樣的倒春寒，冷得人打哆嗦。他在暖和的書屋寫翻譯稿，艾竇拍他的玻璃。
“我要養貓！”
“你先把你自己養好吧。”
梁川看都沒看他，根本沒有當回事。但是艾竇連著七天，拍他的玻璃，說同樣的話。
“我要養貓！”
“理由！”
“沒有情感寄托，孤獨，要得抑鬱症。已經有病了，不想病上加病。”
“你自己管，到時候別找我幫忙。”
“就幫我一次，幫我選貓，哈哈，我選不出來。”
他差點就被艾竇給蒙蔽了，甚至想要給他支招教他如何奔赴愛情。現在想起來，根本就是一回事。去年喊孤獨，以成功收養了“奶牛”和“加菲”收了尾。今年呢？升級了？
梁川不免又回憶起前年，可那時候他們是初相識，彼此磨合的損耗都很大，已經沒什麽特別的印象了。
梁川定定地打量艾竇，他在想艾竇自己是不是知道，在人間三月天的時候，他總是格外缺乏安全感，總是渴望擁有更深刻的情感關係。
艾竇察覺到梁川看著他的眼神不一般，他不安地問：“你這麽看著我幹嗎？”
“我們好像很久沒好好喝一場了。”
“幹嘛？”艾竇顯得更警惕了，他說，“你又要套我話？”
“是啊，大家都這麽熟了，可你還不肯告訴我……”梁川露出常常被艾竇稱為動物城狐狸臉一般的笑，輕聲說，“你到底是怎麽得了選擇恐懼症。”
艾竇哼了一下，他垂下頭緊抿著嘴，半晌才嚷起來：“說過了呀，主廚讓我在蛋糕上撒糖豆，我動作慢把糖豆都捂化了。你自己喝醉了，不記事。”
嘴角下拉，眼皮下垂，他遮遮掩掩。
梁川讀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小心藏著的是一份蘊含哀傷的秘密。
梁川猶豫了，他並不敢在人心上下猛藥，他決定放過他。
於是話鋒一轉，梁川指著翻糖人偶說，“貓能養兩隻，人確實不能要兩個。要不然你就讓她們都變成回憶，要不然就等她們合體。”
艾竇驚得一把抓住梁川，他追問：“還能合體？怎麽合？”
“就是總會有那麽一個人，從內到外都讓你動心。你不要著急。”
艾竇“嚎”了一聲，喊道：“再多一個人？”
貼滿了粉色水鑽的手推車上，“薑餅新娘”笑盈盈地看著他們。艾竇把新作鎖入展示櫃，和雙馬尾的李逵放在了一起。
草坪上，梁川正在喂貓。艾竇隔著玻璃看著，眼神充滿感激，他輕輕地說：“謝謝你，善良的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