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相識 009
戚澄長得很好看。雖然她父母的長相並不很突出，但她的確是完成了基因優化，擁有一張完美對稱的無可挑剔的麵孔。
可即便是她這樣的女孩，也曾深深陷入容貌焦慮。
她的人生總有一些錯位。
在可愛比明豔更重要的童年，她似乎是過於明豔了。
在清純比妖嬈更得體的少年，她似乎是過於凹凸有致了。
她像一朵被催熟的鮮花，早早綻放，也早早凋謝。
16歲那年她穿上了兩個加的大碼校服，從時時刻刻被人惦記的“鮮魚”成了時時刻刻被人嘲笑的“鹹魚”。
因為父親身體有疾，母親工作辛勞，二十歲之前，戚澄沒有正經上飯桌吃過飯。但她不會挨餓，因為家裏永遠有成箱成箱的掛麵。她常常在深夜裏也給自己來上一大碗，沒辦法，念書實在是太讓人饑餓了。
如花的年紀啊，誰會不愛美呢？尤其是在渴求被愛的時候。
第一次減肥，她格外”凶狠”。半年甩掉了二十公斤，整個人脫胎換骨。
賀哲就是在那個時候遇見她的……
當時，她並不知道，青春期的肥胖是場要打一輩子的仗，沒有一勞永逸這回事。她太大意了，也許也太幸福了，她不知道該怎麽維持戰果，也不知道她的“愛情”和她的“體重”是此消彼長的。
戚澄站在唯伊美容整形醫院的大樓外，很像隨時會鼓起勇氣走進去雕琢完美的“勇士”。
她是特意過來找薑妍的，偷偷地，悄悄地，看上她一眼。
“七樓，23床……”戚澄一路默念著，進出電梯。
她帶著一副黑口罩，用衛衣的帽子裹住腦袋，她走路貼著牆，在每個病房前鬼祟小心地打量。
終於，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一個嬌小、纖弱的身軀。
薑妍穿著病號服躺著，淺棕色的長發有一點淩亂，她背對著門看向窗外，那裏除了蔥蔥樹影，什麽也沒有。
突然她又轉了過來，鼻子上覆蓋著紗布，一根血紅色的導管從鼻孔伸出來，嚇得戚澄立刻縮回了腦袋。
戚澄不敢再伸頭偷看，她替薑妍覺得疼。
這一趟過來，已經很冒昧了，實在不能再冒昧推門進去。戚澄隔著玻璃輕輕地說了聲“加油”，然後去了護士站。
“你好，23床的狀況還好吧？”
“挺好的呀，放心吧。這次一定——完美！”
“她什麽時候會出院？”
“大概兩三天。”
薑妍臉上掛著的血紅色的導管在戚澄的腦海裏揮之不去，她輕聲追問：“做手術是不是很痛？”
見多識廣的護士隨意地擺擺手，輕鬆地說：“全麻，有什麽痛的。再說，她不怕痛的，她從來不吭聲。你是她朋友？從來沒見過她有人陪。”
“不是。”戚澄搖頭，扯謊說，“路過，隨便問問。”
她不再理會護士懷疑的眼神，低頭快步離去。走出醫院大樓，她縮進牆角，花了半個多小時選中了一個輕鬆療愈的短視頻，分享給了“薑餅人”，並留言說：
“你家的快遞，我幫你寄存在公寓管理中心了。放心吧。我想說，如果你需要朋友，希望能想到我。要開心哦！886~~”
她坐車趕回公司，在路上收到了薑妍的回複，隻有三個字：
“謝謝你。”
她盼這個回複盼了一個星期。
戚澄很興奮，她反射性地寫了一大段話，又覺得不妥，最終隻回了個可可愛愛的笑臉。
笑臉是戚澄找到的第二個應對世界的法寶，在最初的時候，它比眼淚更好用。可是，她把這個法寶濫用得太厲害了，厲害到吞噬了快樂。
錯峰時間，路上行人不多，她捧著手機，在複雜的交通路況中，埋頭舍命前行。她和薑妍鬥起了表情包，享受著屬於小女生的快樂。
她沒有刻意討好薑妍，她已經有五十二天不曾笑過了。她很懷念各種各樣的笑臉，哪怕是在表情包裏體驗一回也行。
這時，薑妍發了文字過來。
“謝謝你，很久沒有這麽開心了。”
“我也是。”
“過幾天……我約你來家裏打遊戲。”
戚澄本想說“我遊戲打得很爛”，字已經打了出來，可是她想了想又刪掉了，換成了“好啊。”
“那到時候再約。”
“你好好的。我等你的消息。”
“好的。下班路上小心哦。”
戚澄剛想回複“好”，耳邊就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她猛一抬頭，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走到了Sheldon的側邊巷——習慣，可怕的習慣，稍不留神就會舊路重來。
左前方五米處，接近巷子口的位置，一個長發的女人倒在垃圾桶旁邊，她的身體正在抽搐。
戚澄嚇了一跳，她定在原地，前前後後地看。
她沒有學習過急救，但眼前這個人顯然很需要被急救。她趕緊掏出電話撥打120。
她慌裏慌張地描述病人所在的位置，詢問自己該如何做。
“從你看到人倒下到現在大概幾分鍾了？”
“我不知道……”戚澄俯下身檢查，語無倫次地說，“大概……一分鍾或者兩分鍾……”
“好，病人身邊有沒有銳器或者硬物？”
“當然！她就摔在垃圾桶邊！頭在流血！”
“不要讓硬物或者銳器對病人造成二次傷害。保持側臥位，注意觀察她的呼吸。通常情況下，抽搐會在五分鍾內結束。請保持冷靜，救護車會盡快趕到。”
戚澄壓住心底的害怕，她在抽搐的女人身邊跪下，把她翻成側臥。
害怕和無助將時間拉長，戚澄嘴裏念數，從一數到六十，再從一數到六十。她覺得這人的抽搐絕對超過了5分鍾。她高聲呼喊希望得到幫助，可是小巷靜謐無人，沒有人回應她。
“你……你堅持一下，救護車馬上就到了……”
她很慌張，她不相信羸弱如她可以救助他人。
但她善良，她不能跑開。
戚澄脫下自己的外衣蓋在那人身上，想了想，又摘下自己的帽子蓋住那人流血的腦袋。
她抬頭看向巷子口觀察，發現了Sheldon的帥哥老板。
她擺動手臂，大聲喊叫。可是，都是徒勞的，梁川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她失望至極，她不相信那位梁先生沒有聽到自己的呼喊，她篤定，他就是故意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