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相熟 009

  戚澄加深呼吸，等待著曼迪的召喚，裝著PPT的數據卡在她的掌心被握得濕漉漉的。


  可曼迪的視線始終沒有飄向她，戚澄等來的是斯黛拉的登台，身穿小洋裝，腳踩高跟鞋，甩動大波長發的斯黛拉昂首挺胸地展現自信。


  一鼓作氣……未果。


  再而衰。


  戚澄的腰塌下去，她正要給自己打氣，重新回憶演講內容，就聽到斯黛拉說：

  “經過積極尋訪，目前我們已經聯係上了香港潮玩領軍人物林柏先生加入該項目，對此瘋石公司非常滿意，並主動同我們提及了後續一係列潮玩IP的合作意向……”


  “林柏？”沈文峰打斷了斯黛拉，他說，“據我所知，林柏的設計費用是天價……”


  “沈老師，您錯了，不是天價，是無價。”斯黛拉笑得更得意了，她說，“多少人想與林柏老師的合作都求而不得，但經過我們組不懈的努力與溝通……當然，也動用了不少人脈，林柏先生給了我們一個友情價，對此，嘉林總已經審批同意。所以，謝謝沈老師關心。”


  話音一落，雷鳴般的掌聲響起，戚澄忍不住回頭看向了帶頭鼓掌的柏厚安，她的情緒跌入穀底。


  原來，危機已經解除了。


  就在她和薑妍沒日沒夜地駕駛托馬斯小火車狂奔時，斯黛拉和曼迪已經坐著“蘇-27”嗖一聲從她們的頭頂飛了過去。


  “小橘子，怎麽樣？”


  戚澄收到了薑妍的短信，這六個字像六柄箭插在她心上。


  斯黛拉在台上春風得意，戚澄則在台下如坐針氈。戚澄將視線挪到曼迪身上，曼迪正若無其事地隔著沈文峰和王凱博聊天，她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工作結果。


  戚澄的心空了，她總是被這樣漠視。因為她不會表達，不會高調做事，就應該被漠視嗎？是她太幼稚？還是她根本不應該在這樣的團隊與這樣一群人共事？


  也許她不該這麽早工作的，按照她母親的想法，她應該繼續在象牙塔裏待下去。


  也許她也不該加入博克斯這樣的充滿叢林法則的團隊，按照她的本意，她想為人民服務，而她在考試上還是有一套的，考公上岸應該不難。


  兩年多以前，等不到戚澄的考研結果，韓雲妮竟然殺來了海州。得知戚澄根本沒有參加考研，韓雲妮氣得抄起衣服架子，在寢室裏抽她，她不信戚澄給出的早點出來工作，給家裏減輕負擔的說辭，一邊抽一邊歇斯底裏地喊：“你老實說，你是不是談戀愛了？！是不是不學好了？！”


  室友們嚇壞了，不敢拉也不敢說話。隻有文婧偷偷溜出去，找來了賀哲幫忙。


  見到賀哲，韓雲妮撂下一句話。


  “分手，考研。你現在糾正錯誤還來得及。否則的話，你沒媽了！我沒你這麽下賤的女兒！”


  那時候賀哲摟著她，說會照顧她一生一世。她真是傷透了，竟然沒有察覺出，賀哲對她的態度從韓雲妮走了以後就漸漸變了。


  見她備考，賀哲給她潑冷水，他說：“沒點背景，考什麽公呀。唉，你最近又肥了，看來準備從內而外修煉成居委會大媽呀。”


  於是，戚澄重新規劃人生方向，選擇踏入了潮流尖端的行業，她沒有考公，也沒有考研，兩年沒有回老家，她失去了母親，也而失去了愛情……


  直到會議結束，王嘉林都沒有宣布公共池的啟動，戚澄明白他和曼迪一定達成了某種一致。


  會議結束後，同事們將斯黛拉團團圍住，讚美她的力挽狂瀾。戚澄沒有參與其中，她繞開同事們，一路小跑，追上了王嘉林。馬克見她火急火燎地，攔住她問：“你幹什麽？”


  戚澄麵孔平靜，內心卻洶湧著巨大的能量。她再也不要被動接受命運的裁決，她也要努力爭取一次。


  王嘉林注意到這兩人的拉拉扯扯，他看著戚澄，對馬克說：“沒事，你讓她過來。”


  馬克隻好放開戚澄，他疑惑地盯了一眼這個冷冰冰的美女，提醒道：“那可是王嘉林，你跟他說話得注意。”


  戚澄覺得馬克應該是好心，他確實是個溫和的人。馬克告訴王嘉林自己去處理一些事情，就離開了，電梯間內，隻剩下了戚澄和王嘉林兩個人。


  “嘉林總……”


  “工作的事嗎？”


  一鼓作氣，再次未果，王嘉林斬斷了戚澄展現孤勇的機會，他邁入電梯，說：“工作的事，去辦公室說。”


  戚澄隻得跟進去，一路無言，直到進入總監的辦公室，王嘉林才鬆了鬆領帶，問她：“什麽事？”


  兩次出師未捷，根本不是好兆頭。戚澄垂頭喪氣，要不是這張臉，她幾乎表現得像個瘟神。她抬眼看向王嘉林，沒頭沒腦地說：“我手上有薑妍修改好的設計稿。”


  “哦，”王嘉林點點頭，他笑著問，“然後呢？”


  “……我想給您看一下。”


  戚澄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可是王嘉林隻是笑。戚澄注意到，此時此刻，他的笑容和他辦公桌上那張他和女兒的合影的笑容高度雷同，幾乎一模一樣。


  王嘉林問她：“你跳過斯黛拉，又跳過曼迪，直接給我，你有沒有想過將來你在部門裏該如何自處？”


  戚澄搖了搖頭，說：“我沒想過。”


  王嘉林認真追問：“那你在想什麽呢？”


  “我在想……當時是您叫我上來，然後交代我去找薑妍，讓她出具修改方案。您還說……”戚澄頓了頓，她扛不住總監的逼視，垂下眼皮後才又開口，“如果有任何問題，可以來找您。”


  王嘉林的眉心聚起來，他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包括那些職場上默認的客套。


  他覺得戚澄實在有些好笑，可是，他能怎麽辦呢？他肯定是不能說：傻孩子，該幹嘛幹嘛去吧。


  他隻能招招手，回答：“拿來。”


  戚澄跳著從門邊跑來，她低頭在王嘉林的電腦上找數據卡的插口。王嘉林下意識向後靠，直到發現戚澄身上是沒有香水味的，她的味道很幹淨，和她的名字一樣，給人清冽的感覺，他才坐了回去。


  “嘉林總，您看一下。”


  王嘉林看向電腦屏幕，他直言道：“比上一次好。但還是溫吞，不夠成熟。”


  “哦……”戚澄心裏咯噔一下，精氣神瞬間就散了，她很抑鬱，抑鬱自己是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擊。


  “就這樣？沒了？”王嘉林像是故意逗她，他語帶雙關地問，“我還有沒有說過什麽賴不掉的話？”


  戚澄看回王嘉林，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某種幸運。傻也好，呆也好，被老板當成逗趣的醜角也好，能有機會表達，就不應該浪費。她再一次鼓起勇氣，說：“您還說，如果薑妍能夠設計出符合瘋石公司要求的作品，我們可以考慮和她的深度合作，比如以獨立設計師身份簽約……”


  王嘉林顯然沒有料到她還真的會順杆子往上竄，他無奈了，哄孩子一般回答：“戚澄，這個項目有了林柏……”


  “我知道林柏，可是林柏會一直幫我們嗎？他會允許我們運營部門插手他的方案嗎？他會聽別人的意見嗎？可是，新人不一樣。”戚澄激動了，她第一次動情地表達意見，她說，“我了解新人，我知道每個新人需要的是什麽。他們需要機會，為此他們能拚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