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相近 005
Sheldon書屋外,梁川正在逗貓。加菲安然地躺在他的臂彎,奶牛則在一邊跑來跳去,沒有片刻安穩。在它們還是小奶貓的時候,就被梁川挑了回來。加菲安靜,好奇,性格溫順,而奶牛好動、調皮,神經質,常常會被自己的尾巴嚇得跳向半空。
梁川從口袋裏掏出一根銀色的激光筆,他喜歡的小玩物都是看起來簡潔平凡,實際價值不菲的高級貨。推開光滑圓潤的筆帽,一束綠光投射出來。他把激光甩在牆壁上,加菲見了綠色的光點隻知道喵嗚,奶牛則立刻如箭一樣竄了出去。
梁川一隻手甩動激光燈,讓奶牛盡情耗散它的精力,另一隻手則大大地張開,輕輕地從加菲的頭頂拂過,劃過它的背,他喃喃與貓低語:“你不一起去玩一玩嗎?”
就在這時,書屋內外突然黑了。綠色的激光束亮得刺眼,梁川心裏一動——這個艾竇,還是鬧起來了。
他放下貓咪,返回書屋,剛一推開大門,燈光就重新亮了起來。梁川皺緊眉頭,加緊步伐,正巧看到艾竇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站起來。
艾竇裹在身上的白桌布散開了,掛在肩上像個拾荒的,他尷尬地笑著,紅著臉一邊撫摸胸口,一邊說:“嚇死我了,哈哈……哈哈,真是……她快把我嚇死了。”
剛剛,薑妍精準地執行著艾竇的指令斷了電閘。綠色的疏散指示夜燈亮起的一瞬,艾竇當即腿軟,他將眼睛一閉慫成了把頭紮進沙子裏的鴕鳥。可是迎麵一陣陰風撩過他的睫毛,伴隨著“嘎吱”的開門聲,他又應激似地把眼睛睜開來,正和站在門口的戚澄對上了眼。
丟人丟慘了。他一個裝鬼的卻被戚澄嚇得魂飛魄散,恐懼之下艾竇一把將戚澄推進屋子,同時連滾帶爬地跑下了樓。
燈光從暗到明,總時長不過十秒。梁川猜想這點時間應該不至於鬧出事,但他還是不客氣地蜷起指頭在艾竇的腦袋上敲了兩下。
梁川棄下他們去找戚澄,他敲房門,卻無人回應。艾竇還在和薑妍解釋剛剛他是怎麽遭受了戚澄的正麵暴擊,他把戚澄形容成了貞子的祖奶奶、伽椰子的大姑媽……薑妍麵露尷尬,她仰頭看著戚澄緊閉的房門,不安地問:“她是不是生氣了……都不理我們了……”
艾竇在後怕中緩過來,漸漸想起剛剛為了把“女鬼”關在屋內,他好像還動手了……似乎是狠狠地……推了她一把。
“壞了,我剛剛推了她一把,不會出事了吧?”艾竇三兩步奔上樓,也開始拍打房門。他和梁川都意識到出了事,對視一眼後,兩人合力把門撞開。
戚澄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梁川跑過去扶她,艾竇指著床尾立柱上明顯的血痕,幹嚎道:“完了!撞死了!”
話音未落,梁川就感覺到了手心的潮濕,他皺眉細看,在她後腦的頭發裏發現了一團血汙。
戚澄覺得自己進入了夢境。
嘈雜的聲音像隔著千山萬水,被振翅的蚊子傳遞過來,嗡嗡嗡地帶著回響。她好像聽到了薑妍的叫喊,但怎麽也睜不開眼睛。她的頭很疼,身體沉重,像被巨石塊拉著墜入無止境的黑暗。
突然,她的身體又一下子騰空,輕飄飄的,有一雙有力的胳膊托住了她。她聽到了梁川的呼喚,那聲音是嘈雜裏唯一清晰的,近在耳側,他在跟她說:“有我在,別怕。”
後來,她真的睡去了,真的做起了夢。怪夢一堆,全是她心底的恐懼。
她夢見了賀哲的媽媽,那個整張臉沒有一條圓潤曲線的女人,她夢見了九十九天前的遊客中心,夢見了遊客中心裏那些她不曾注意過的麵孔。
夢境真實得不像話,她能清清楚楚地看見那些藏身在櫥窗後的麵孔。她們聚緊眉頭毫不隱藏地打量她,她們的眼神充滿同情,可是戚澄卻聽得到她們的心聲,她們在唾棄她。
“活該……”
“自找的……”
“笑得像個傻子……”
“蠢女孩……”
戚澄好生氣啊,她推開擋在眼前的賀哲的媽媽,那女人像個假人一樣轟然倒地,竟然摔碎了,腦袋、手腳哢啦啦地散開。
夢境詭異恐怖,但戚澄顧不得害怕,她實在太生氣了。她衝向最近的一扇櫥窗,想要質問她們憑什麽辱罵她。她明明是個善良的女孩,為什麽她們要踐踏她的善意?!
可是她卻在離售票窗口隻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來。夢境中,她的臉上流轉著惶恐和害怕。因為她看見了,端坐在櫥窗裏對她怒目而視的是她的母親。
“叫你不要談戀愛,要認真念書,為什麽不聽?!你就是活該!活該被男人欺負!你怎麽就那麽賤啊?我怎麽養出你這種下流胚!丟人!”
母親像鬼魅一樣穿過櫥窗朝她撲過來,她的謾罵尖利刺耳,巨大的聲場籠罩住戚澄,一下子將她驚醒了。
戚澄猛然睜開眼睛,恐懼的感覺延續著,令她不得不張大嘴呼吸。她躺在病床上,驚慌地環視周圍。
粉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櫃子上放著一捧鮮豔的花,溫暖的日光從白色的紗簾透進來。
戚澄掙紮著要坐起來,她感到頭疼,伸手一摸摸到了纏在頭上的繃帶。護士正巧進門,趕忙過來安撫她。
“幾點了?我怎麽了?我在哪兒?”
“現在是下午一點,你撞傷了頭,請你不要亂動了。”
下午一點?戚澄扶住沉重的腦袋意識到自己應該是遲到了。她在身上摸索,想要找出手機來看看是否有耽誤的工作,卻發現她換上了病號的衣服,而她的外套正掛在牆角的衣架上。
她和護士請求,說:“麻煩你,能不能幫我把衣服拿過來?”
“好啊,”護士立刻扭身去拿,把衣服交給戚澄的一瞬間,她說,“你笑起來真好看。看來是沒什麽事了,稍等一會兒,我去幫你叫醫生。”
護士的話讓戚澄愣住,她的視線隨著護士的步伐移動,繼而望著空門發呆。一種久違的知覺重新回歸,她感覺到她的笑肌在發力,唇角被一種力量牽引著。她心裏一慌,肌肉一鬆,唇角立刻耷拉下來。
然後,她發現她又能皺眉頭了……
在失去表情的第一百天,上帝玩夠了,把表情還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