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鄉醫伍四海
船到對岸,我們付了渡船費,那位大兄弟準備回去,章歌奇攔住他說:“兄弟,帶我們去看看龍王廟吧。”
大兄弟大概也是很閑,爽快地答應了。
當他帶我們穿過村莊的時候,我看見人人戴著草帽遮陽,但臉上還是汗津津的,衣服幾乎濕透。
村民似乎早已習慣,不以為然,隨身都帶著手巾擦汗。
兩個小孩子追逐打鬧,真的是嚴格意義上的汗如雨下。兩人玩累了就跑到一個大水缸前麵,他倆把頭紮進去咕咚咕咚地灌涼水,缸中水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大人們似乎都見慣不怪了。
我用望氣眼掃過村民,發現他們都有嚴重的肝燥症,看來這不是什麽並發症,就是病症本身。
大兄弟帶我們上了一座小山,青石台階已經被磨得包漿。
走到一半吳八一回頭眺望整個小村,不禁嘖嘖讚歎真是個好地方。
我問他:“小胖,這兒風水怎麽樣?”
“好地方呀!”
吳八一伸手指點道:“你們看,玉帶纏護,青龍據水。在風水學上講,這是龍氣匯聚的地方。”
章歌奇說:“你說的龍氣和這真正的龍是兩碼事,要不然龍氣匯聚的地方年年都該有蛟出現了。”
大兄弟聽得似懂非懂,插嘴道:“俺們這兒就有真龍保佑,我爺爺講水庫那邊有人看見過。”
章歌奇不以為然地搖頭,“嗐,除了神話裏的龍,其他能親眼見到的龍隻是一種畜牲。為什麽畜牲要保佑人呢?不覺得很奇怪嗎?”
我咂下嘴,“人家信仰這個,咱們不好定論。”
我又問那位大兄弟,“對了,兄弟,水庫在哪個方向?”
大兄弟隨即遙遙一指。
按他指的方向,我們旋即來到山上的龍王廟。
同行的小王已經累得扶著膝蓋喘息,我們其他幾人倒不覺得很累,這一比較,原來我們這段時間東奔西跑,體質已經練出來的。
龍王廟雖然是仿古建築,但很明顯是現代重修的。裏麵的神像就隻是一尊做工粗糙,頗有鄉土風的龍王爺——造型簡單,身上披著紅綢子,麵前擺著各色貢果。
廟裏有人正在拜祭,是位麵容慈祥的老者,笑眯眯地的看著我們。
大兄弟見到老者,笑臉相迎地打個招呼,又給我們介紹說:“這位就是我說的村裏的伍大夫,你們不是來收藥材的嗎?沒準他知道些門道。”
收藥材當然是幌子,我笑著跟老者點頭,“您好,伍大夫是在衛生所工作嗎?”
伍大夫擺手笑道,“我就是個赤腳醫生,經常上山采點草藥,給村民瞧瞧病罷了。”
“這不巧了嗎?”吳八一愉快地插話,拍了下我的肩膀說,“這位林大夫和您差不多,他是從北方來的巫醫。”
我已經習慣了吳八一的心直口快,客氣地說:“伍大夫,我就是個剛出道的小巫醫,跟您沒法比。”
伍大夫聽著忽然眼前一亮,“同行呀,不錯不錯,小夥子,回頭上我家吃個飯!”
“您客氣了。”我笑笑,我此時注意到伍大夫沒有流汗的症狀,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陰涼的廟裏呆著的緣故。
我問:“對了,伍大夫,有件事想請教一下,為什麽村裏人人都得了大量出汗的病症。”
伍大夫歎息著搖了下頭,“唉,這病有些年頭了,不知道是怎麽來的,似乎有傳染性。但凡得這種病的人肝燥氣短、心焦體熱、汗出不止,易口幹舌燥。”
我看了下那位大兄弟:“兄弟,讓我給你號個脈吧!”
伍大夫也勸說他:“二狗子,你就給這位遠道而來的大夫瞧瞧吧!”
之前一直有點諱疾忌醫的大兄弟這才伸出手來,我掐著他的脈診了片刻——嗯,表麵看確實是肝燥體熱的病症。
其實我還發現,大兄弟別看人很健康,脈象卻很艱澀,這說明他精虧血少,是長期損失體液所致。
照他這樣流汗,可能到了四十歲就腰酸背痛、體虛無力了。
種種病症,似乎和《醫不言》中提到一種怪病很像,但那種病極為罕見,連著書者都說:“近百年未見於中原。”
我鬆開大兄弟的手,說:“恕我直言,這恐怕不是一般的病。”
大兄弟嚇到了,神情馬上不安起來:“林大夫,你可別嚇我!村裏人人都有這毛病,也不是很嚴重啊!”
我正色道:“這病如果我沒診錯,叫狂汗症,也叫誇父病!為什麽叫這個名字呢,神話中誇父追日,據說就是得了一種隻要曬太陽就會瘋狂出汗的病,誇父一族不堪其苦,追日的這位是族中勇士,背著一杆標槍,發誓要把太陽給射下來。神話嘛,就是很誇張。但是誇父奔跑一段就口渴異常,一口氣就把幾條河喝幹了,盡管如此,最後還是暴汗而死。古代的醫生就拿誇父病來形容這種怪病!”
“我去!”吳八一驚歎,“這病還有這種說法的嗎?病的名字倒是霸氣!”
伍醫生看看我,笑著點頭,“小夥子知道的挺多,後生可畏呀!其實這些年我一直在想方設法斷了這病根,可一直沒太好的法子。眼下隻能用山茱萸、細辛、石膏、蜀椒、葛根這些藥材細細碾磨成一味‘清涼丸’,但隻能治標。”
大兄弟豎起大拇指誇讚道:“伍醫生開的這個藥可靈了,吃了三天不出汗。”
我細品這些藥名,“這些全是養肝止汗的藥材,換成我的話可能也會這樣下藥。”
伍醫生很欣賞地說:“小夥子,你懂得很多啊,你的師父是誰?”
我謙虛地笑了下,“伍大夫,隻是我奶奶教過我一些醫術,她也是北方的巫醫。”
伍醫生點頭,“不錯不錯,有空去我家坐坐,我們好好探討一下!順便我替你瞧瞧眼睛,我先走了。”
伍大夫背著手走出去了,我注意到他走在太陽下麵果然不出汗。不過想想也沒啥奇怪的,人家畢竟是醫生,自己應該吃了止汗的藥物。
大兄弟聽我和伍大夫聊得有來有回的,佩服地豎起大拇指,“小哥,你還真是一位醫生呀!厲害!我頭一回知道這病還有名字,能治好麽?”
我沉默著,要治好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
末了,我謹慎地說:“兄弟,我還得再研究研究,回頭再告訴你!”
“行,要是能治好這毛病,以後找對象也不用擔心了。”
大兄弟由衷地笑了,看得出來,他心裏還是希望能做個正常人的。
章歌奇看著慢慢下山的小老頭,道:“不是說同行是冤家麽?你們這倒處得挺和睦的。”
我笑道:“冤什麽家呀,又不是說相聲的,都是治病救人。我看伍大夫挺好的,有醫品。”
章歌奇在四下打量這座小廟,“咱們瞅瞅這廟有啥名堂。我說大兄弟,上麵供的這位有什麽說法沒有?”
大兄弟熱情地說:“院子裏麵有塊石碑,你們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