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家常!
向南搖頭笑了笑,提著包走了進去,來到最裏間,他爹媽住的‘房間’,說是房間,就是用幾塊廢舊木板給隔開的一小空間,完了另一邊用個簾子給遮擋著。
牆角位置支著張床,床頭倚靠著個中年男子,也就是他的父親,向國軍,向南是知道自個父親年紀的,也就四十出頭,不過這會光看這模樣的話,說是五十歲也不為過。
麵龐黝黑,上麵布滿皺紋,兩邊鬢角也有些許白發,身形有些枯瘦,那兩雙放被上的手,指關節上都是厚厚的繭子,虎口都裂開了,這會不住的“咳咳咳……”咳嗽著。
他這眼圈一下就紅了,鼻子發酸,剛來時還猶豫這聲爹怎麽叫,實在有些叫不出口,這會卻根本不用醞釀,許是骨肉相連、血濃於水的親情吧。
喉結湧動,哽咽著,“爹,我……我回來了。”
床上的向國軍那渾濁的眼神中閃過一抹激動,嘴裏卻是哼道:“你還知道回來?還知道有這個家?還知道有你這個老子嘛?啊!
咳咳咳……”一激動,又是劇烈咳嗽起來。
小姑娘懂事得很,忙用小手去撫父親的胸口,“爹,你不要生氣了,三哥他不是回來了嘛。”
向南拿起床邊放著的一搪瓷茶缸,給遞過來,“爹,你……你別生氣,以前不是我……我這犯渾嘛,年輕不懂事,您放心,以後絕對不會亂來了,聽你的話……你先喝口水。”
向國軍重重哼一聲,倒是接了,喝了幾口給放到一邊,這才打量起自己這個混賬不省心的小兒子來,以前在家吧,天天惹是生非,不讓人省心,在眼前晃蕩,看著就鬧心。這去了陝唄插隊,省心是省心了,但畢竟是親骨肉啊,哪能真不關心?
這小子倒好,幾年都不回來,電報也沒一封,要不是有過幾次問家裏要錢,都還以為這小子死了呢,怎麽能讓人不氣憤。
看這穿得邋裏邋遢,蓬頭垢麵的,氣憤的同時也是心疼啊。
再怎麽樣,終歸是親生的。
對小閨女道:“小婉,去街道辦把你媽和二姐叫回來吧,也都中午了,回來做飯,順便到供銷社裏買點豬肉。”
小婉卻是為難,“爹,家……家裏都沒錢了,留著還得給你買藥呢。”
“沒事,我這不打緊,拿去買點肉回來。”
向南聽了,心裏感動,上輩子孤苦伶仃,沒有享受過父母家人的親情,這會身體裏一股暖流流過,暖暖的,酥酥麻麻。
很溫暖,這就是家人吧!
從兜裏把那位王科長給的十塊錢拿了出來,“小婉,我這有,你拿著。”
小婉沒敢接,向國軍臉一下板起來,“這錢你哪裏來的?又幹什麽壞事去了?”
真是親爹啊!
向南無奈,看來以往他這混混、癩子形象,是真不待見人啊。
解釋道:“爹,我這好歹也下鄉插隊這麽多年了,總能賺點工分錢吧?這都我自己攢的,這錢絕對幹淨。”
他這話完全是大言不慚,這幾年時間就農村幹活那點工分,還不夠他去飯店吃幾頓葷的,都是家裏頭給寄了錢和票,妥妥的‘啃老族’。
向國軍麵色稍緩,點下頭,“小婉,這錢就拿走吧,給你媽去。”
小姑娘這才接了,高高興興的出門去了。
向南把包放下,坐到一旁,道:“爹,你以前身體不是挺好的,怎麽現在……”
“老毛病,不礙事,休息幾天就好”,向南給打斷,給叮囑道:“你這次回來請了幾天假?給我老老實實的,要是再向前幾年那樣在外頭給我亂來,這個家你就再別給我回了……”
“爹,我知道,肯定不會了……”向南應著,“有二十來天!”
向國軍點頭“嗯”了一聲。
父子倆就這麽,老子訓導,小子聽訓,過了半個來小時,外麵淩亂些許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然後門打開了,他老媽、二姐回來了。
王水蓮見自個小兒子這服髒兮兮的模樣,可不像老爹那般嚴肅,板著臉,一下過來就給他拉住,“兒子,你可算回來了,可想死你媽我了。”
說著,眼圈一紅,就掉眼淚珠子,給埋怨道:“你說你這麽長時間,一次都沒回來,你要氣死你爹和媽我啊……”
被老媽緊拉著手,聽著這絮絮叨叨的話,向南卻是覺得無比的溫馨,給輕拍了拍老媽的手背,有些歉意道:“媽,我……我這不回來了嘛,你快點給我做午飯吧,我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車,都沒正經吃過頓熱飯呢。”
這麽一說,王水蓮立馬收了淚水,給鬆開手,用袖口擦了擦眼角淚水,“行,你坐著,媽給你做飯去……你說你這衣服也不給洗洗,髒死了,一會脫下來,我給你洗洗……”
“哎,好的!”
向南點頭,又跟邊上的二姐打聲招呼,“二姐好!二姐,這麽長時間不見,你可是越來越漂亮了,嗬嗬!”他這語氣就是後世的招呼方式,再正常不過。
不過眼下這保守的年代,聽著有些不對味,向小雨臉一紅,也不客氣,敲他一個腦瓜崩,“剛回來就說胡話,我幫媽做飯去。”
午飯,一家五口圍坐在一張四方桌邊,大哥和他一樣,眼下還在東北下鄉插隊當知青,沒有回來。
桌上菜挺豐盛,一瓷盆裝滿的土豆燒肉,這是唯一的葷菜了,白菜粉條,白麵饃饃,還有盤幹炒辣椒。
香氣騰騰,令人食欲大開,小婉坐邊上直咽口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桌上的菜,別說她了,二姐,老爹老媽,還有自個,也是忍不住的吞咽口水。
窮啊,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頓葷的,太饞人了。
“來,都吃吧,吃吧,別看著了!”老媽給他們幾個小的碗裏夾肉,和老爹都隻是夾點土豆,白菜就著饃饃,豬肉都留給他們。
小婉吃得歡快,扒拉著筷子不停,腦後紮著的馬尾一晃一晃的,那臉都要埋碗裏去了。
王水蓮道:“小南,現在我聽說像你們這種下鄉插隊知青,都有不少回來了,你們那邊……有希望沒有?”
這話音剛落,二姐開口道:“媽,小南就別指望了,你知道那些返城知青,要麽是真生病了,要麽就是有上大學的推薦名額,還有就是去當兵離開的。
這些名額就那麽幾個,我聽說都是得有關係,靠人脈才行。咱這普通家庭,哪輪得到,再說了就是真輪到了,爺爺他不是成分不好,小南政審這一關肯定過不了。”
王水蓮一聽不高興了,“你們爺是你們爺,關小南什麽事?再說了,你們爺爺當初不就是有幾棟祖上留下的老宅子,這也算不上什麽地主老財,後來事情也都搞清楚了,政府為什麽還要抓著不放?”
向小雨撇撇嘴,“媽,你跟我嘮叨沒用,但現在政策就是這樣,不然我去年都有機會去當兵的,不就因為這了……”
向國軍邊上歎口氣,“這事吧,你們爺爺也是沒辦法……閨女,是爸對不起你,把你給耽誤了。”
“爹,你別這麽說!”向小雨忙道:“我……我就隨口說下,我現在在街道辦的裁縫鋪做點零活也挺好的。”
向南也說道:“爹,媽,我呢,你們也別太擔心,現在上麵政策放寬了不少,肯定有機會回來的。咱不說這些了,吃飯,吃飯!”
一頓午飯下來,一小盆土豆燒肉基本見底了,留著點到晚飯,收拾完,老媽和二姐得去街道辦那邊辦的裁縫鋪,工作給人縫縫補補,貼點家用,兩人都沒有正式工作。
運氣好一天能掙個一兩塊,關鍵這活也不是天天有,一個月能去個十來天算是好了,街道辦知道他家困難,算是特別照顧。
但這年頭說難聽點哪家不困難啊?區別就是困難大小而已。